《重拳出击》作者:浊河刑铭   文案   一个落魄拳击手的故事   内容标签: 强强 超级英雄   搜索关键字:主角:史蒂夫,巴基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肮脏交易 序   拳击人需要的是伟大的人格和高尚的灵魂,当我们怀着浓烈的情感和体育精神去行事时,拳击会给我们带来相交一生的朋友,我们志同道合,我们拥有同一个世界,我们分享同一个梦想。   ——WBA前主席苏莱曼 第一章 肮脏交易   “比赛进入到第十个回合!”主持人用高亢到变调的声音嘶吼:“虽然在前八局史蒂夫处于劣势,但是从第九局来自纽约布鲁克林的大个子开始让他的右摆拳发威!漂亮!又是一个快速的组合打法!不得不说今年大热的‘小个子罗森’碰到了最强劲的对手!”   从左边眉骨流下来的血结痂在眼角,史蒂夫不舒服地眨眨眼睛,迅速移动到拳击台边缘和对手拉开距离。罗森是个狠辣的角色,这不单指他的技术,更多的是出于那些在出拳时的小动作。手臂击打、肘关节击打,甚至开拳,如果可能,史蒂夫觉得对方都能使用牙齿攻击。这场比赛的裁判也是问题,因为一些动作已经明显到只要不是瞎都能看出来是犯规。当然,他不是不知道那个交易,但……比赛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严重侮辱拳击这项运动。   在史蒂夫走神儿的瞬间,实力不差的罗森捉住时机反击。   主持人:“战局瞬息万变!罗森开始反攻!直拳打在了史蒂夫的头,他把上届的拳王逼到了角落!”   史蒂夫挡住了罗森的两记重拳,身体向右灵巧一侧,左直拳打在罗森的脸颊。比赛经验相对欠缺的对手,显然没有想到史蒂夫被逼到绝境还能还击,他身体重心偏移向后一个踉跄。史蒂夫刺步上前,使出他最擅长,也是最有力量的右摆拳。罗森被打倒在地上,但他在裁判数到5时,又站了起来,朝史蒂夫大吼一声扑上去。   “一个陷阱,居然是史蒂夫的陷阱!”主持人惊呼:“史蒂夫作为拳王果然在战术上更加成熟,他在罗森逼近的时候居然放弃了擅长的摆拳,而采用了直拳连击!真为‘小个子罗森’捏一把汗!”   高大的意大利人看着场上的比赛直皱眉头,他从怀里取出一根雪茄点燃,拍了拍前面的白人男性:“你的伙计怎么回事儿?”   说话的白人擦了擦脸上的汗,紧张地环视周围:“我和他说过的。布洛克,放心好了。史蒂夫知道轻重,我想他是想让比赛更真实一点儿。”   “先生,赛场内不允许吸烟”,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布洛克把雪茄塞进装着功能饮料的瓶子,朝身后的侍者摆摆手。   等着侍者走远,布洛克身体向前靠近史蒂夫的经纪人,刻意压低声音说:“让我放心没用,布洛克只是来替老板看场子的跑腿小弟。比利,你知道如果他没有输掉比赛,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老皮尔斯到了他那个年纪,不喜欢这些暴力血腥的运动,但……到了什么年纪,我想他都更不喜欢损失一笔数额不小的美元。”   比利抹掉鼻头上的汗水,看着强壮的男人,浑身肌肉都绷紧:“放心吧,布洛克,我去和史蒂文谈谈。”   “叮叮叮!”第十回 合结束,就算没有KO,也只剩下最后两个决胜回合。虽然嘴上对布洛克说得多么肯定,但对上史蒂夫比利还真没有多少信心。从史蒂夫初露头角就做了他的经纪人,一路走来比利心里明白那个布鲁克林的穷小子是个死不认输的家伙,要他打假拳简直比杀了他都难。若不是搭上多年交情,比利甚至都不敢在他面前开口提出这个条件。   不管怎么讲,永远认真严肃的男人没有拒绝他的要求,比利有理由相信史蒂夫是接受了他的条件。可如果说他答应了打假拳,现在又是闹哪一出?比利急躁地就像掉进油锅的老鼠,他一把拉开准备上前检查拳手身体情况的队医,趴在围绳上拉住史蒂夫的胳膊:“史蒂夫,你搞什么呢?”   史蒂夫吐出牙套,给自己灌足水:“你们可以把拳击当成一种赚钱的交易,但我不能。”   “伙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比利抓着史蒂夫的手指掐进肌肉,眼睛绷大,连声音都开始打颤:“你赢不了这场比赛!史蒂夫,他们不会让你赢的。”   史蒂夫接过助手递来的毛巾:“我不打假拳,能不能赢要看罗森的本事!”   比利已经顾不得周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要是赢了,咱们就全完了!”   比赛的铃声响起,史蒂夫放下毛巾,俯下身拍了拍比利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我赔钱给他们!用我这些年所有的比赛奖金!”   完了!比利身上的汗毛都炸开了,就在刚刚他觉得心脏被塞进了史蒂夫的拳击手套,每一拳都打在脆弱的神经上。他太熟悉史蒂夫的眼神。他知道那是在告诉他这场比赛来自布鲁克林的金发大个子赢定了,他掌握了罗森的弱点,下一分钟,甚至下一拳就能把对手击倒在地,以KO的形式结束比赛。   就像是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犯人,每一分钟都如同长达一个世纪的煎熬。比利抱着头蹲在地上,他听见主持人在说:“是因为神奇的经纪人说了什么吗?史蒂夫第二次把罗森击倒在地上!哇哦!又是一记精彩的左右勾拳配合!……‘小个子罗森’又倒下了!”   台上的裁判在停顿片刻后,开始在一片欢呼声中计时:“六、七、八、九、十!……结束!比赛结束!”   史蒂夫双手举过头顶,与台下的观众一起欢呼,而他的经纪人和助手此时却没有向往常一样冲进拳击台给他一个祝贺的拥抱。两个助手彼此看着摊开手摇摇头一脸茫然,比利蹲在地上,肩膀不住地发抖,他把事情搞砸了,他不知道下面公司、他、史蒂夫,要面临的是怎样一种情况。   没有朋友祝贺,史蒂夫独自在拳击台上向周围观众示意后,走到被击倒的罗森面前,伸手准备去扶起对手。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抬手的一瞬间,原本扶着罗森的裁判竟然也倒在他身前。   拳击台下的记者在短暂的冷却后,进入了疯狂的状态,他们对着史蒂夫不断按下快门,争抢着拍摄裁判痛苦扭曲的面孔。   史蒂夫愣怔在原地,他尽了一个拳击手的责任,对改变他命运的运动给与了足够的尊重,结果却成了一场比赛里损失最大的人。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着比利,和两个助手,猛地想起了经纪人的话:“他们不会让你赢的……不会让你赢的……”   卫冕拳王没有接受赛后采访,史蒂夫被比利拉扯着塞进了他的宝马。比利的脸色依旧非常糟糕,但比他预想的要好一点:“现在暂不论你的金腰带能不能保住,就眼前的事情,你知道,明天的头条会什么吗?轻重量级拳王史蒂夫卫冕,守住金腰带?史蒂夫,我告诉你,是拳王痛击裁判!史蒂夫粗暴无礼,获得金腰带后更显嚣张气焰!”   “我没有打他,他怎么倒下的我根本不知道!”史蒂夫握紧拳头,浑身肌肉都紧紧地绷住,两条胳膊上的青筋鼓起:“我不是一个粗鲁的人,他们怎么会……”   比利:“对!认识你的人都知道史蒂夫是个绅士,但是那些拳迷不了解你本人。尤其是那些不关心拳击的人,他们打开杂志、报纸,你指望有谁会相信一个挥着拳头的拳击手比坐在阶梯教室的大学生更懂礼貌?”   “史蒂夫,你麻烦缠身!”比利深吸口气,打开车窗:“WBA会对今晚发生的意外作出裁决,但以我的经验,不管你是不是对……”   史蒂夫粗暴地打断比利:“我没有!我说了我没有!那个裁判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能怎么样?”比利的火气也燃起来,他没好气地抱起胳膊对史蒂夫冷笑:“WBA有他们的裁决规定,在拳台上裁判才是终极Boss,他说你袭击他!那你就没有地方可以讲理,你的比赛还是输了!史蒂夫,你赢不了这场比赛!为什么你就不能当初听我的?如果你最后输了比赛,现在不过是丢了一个金腰带,老皮尔斯开出的价格绝对不会比拳王的比赛奖金少!”   史蒂夫紧咬着牙,他“嘭”一圈狠狠砸在车门上,一个词一个词地嘬着牙花:“我不会打假拳的!比利,这是我的底线!” 第2章 第二章 本色   索尔期待已久的轻重量级拳王比赛终于结束,洛基关掉电视,把遥控器扔到沙发上。客厅只开了一盏壁灯,精瘦的男人抱膝坐在阴影里,目光在半拉上的窗帘上游离。纽约是座不夜城,哪怕已经到了午夜,惨白的月色依然淹没在闪烁的灯光里,喧闹让他能加难以平静。   直到听见锁芯扭动的声音,洛基一下子站起来,他紧张地盯着大门,但在门打开的一瞬又坐回沙发,冷下脸试图隐藏起涌动的情绪。   进来的大个子站在黑暗中,他一瘸一拐地把身上的包扔在地上,然后靠在墙壁连连倒吸气。   “今晚你干什么去了?”洛基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借了杯热水,尽量避免自己看向索尔:“史蒂夫输了比赛。”   索尔费力地拆开手上的绷带,龇着牙解释:“他赢了!洛基,我回来的路上……”   “他输了!索尔,史蒂夫打了裁判,他已经输了!他会被收回金腰带,没收奖金,说不定还要停赛一年!”洛基把装热水的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提高声音:“哦,我忘了!你根本没有看那场你期待了一年的比赛直播!就在今晚,索尔,你要去该死的训练!他妈的带着一身伤的回来告诉我你去训练场!我他妈的要去法院告你的教练,有个混蛋在虐待他的拳手!”   “够了!”索尔打断洛基,把拆下来的绷带甩在地上,捂着肿成鸡蛋的眼睛,声音又低下去:“今晚有一场比赛。”   “比赛?去地下场□□拳也算是比赛?”洛基挑起眉毛:“可惜,今晚大家都在看史蒂夫怎么揍罗森和吹黑哨的裁判。”   索尔长叹口气,不再与洛基争吵,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我累了。洛基,我去冲澡。”   □□出来的肌肉上都是淤青,重叠的伤口太多,他已经分不出来那些是新伤,哪些快要愈合。洛基皱紧眉头:“我真是想不明白了怎会有人愿意去看拳击,尤其是去地下场看别人□□拳!一群野兽在互相撕咬就那么有趣吗?这是可笑,返祖、兽性的野蛮运动也会有人愿意拿它当职业。”   索尔立在原地,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拖着不利索的腿转过身,对气鼓鼓的弟弟冷声说:“如果今晚我不去□□拳,明天你的学费从哪出?洛基,最可笑的不是拳击这项运动,而是像动物一样粗鲁的人正靠着野蛮运动在养活一个漂亮得体的绅士!你可以不喜欢拳击,但你没有理由去嫌弃它!”说完,索尔没有走进浴室,而是猛地推开房门扑进了柔软的床垫。   站在索尔的房门外,他轻轻地关上门,然后走到大门口将索尔扔了一地的绷带捡起来拿进了卫生间。浸透了汗水与鲜血的绷带泡在热水中,很快染红了整盆的清水。洛基双手撑住白色的洗漱台,看着镜子中的人湿了眼眶,泪水顺着两腮递进淡红色水中。   “蠢货”,洛基咬着嘴唇:“蠢货,他什么也不懂!”   手机拼命地震动,史蒂夫被翻身这个简单动作带来的肌肉疼痛硬生生地折磨醒。左边的眉骨差点被打裂,现在肿起来感觉整个额头都不对称,耳朵依然发蒙,幸好牙齿还在嘴里一颗没少。   史蒂夫仰躺在床上,等电话再次打来才接起:“嘿,比利!又有什么坏消息!”   比利的声音发虚,听起来像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一个?”   “伙计,你知道我不喜欢在家里听坏消息”,史蒂夫撑着床坐起来:“等一会儿,我到公司去。那里你可以告诉我两个,或者十个、二十个坏消息。”   他做过不少拳击手的经纪人,暴躁冲动者多,冷静耐心的也有,但总的讲作为一项竞争激烈、收益颇丰的运动,付出一切的拳手在名利上都看得很重。比利被史蒂夫的态度逗笑了:“好吧,好吧,我们公司见。”   《皇后区体育快报》的老板兼主编埃里克把负责拳击版块的编辑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两页薄纸:“这是谁写的新闻报道?”   编辑马修粗略扫了一眼,拍拍额头说:“查尔斯,查尔斯泽维尔,那个新来的大学生。”   “你看过了?”埃里克扬起眉毛。   马修果断地摇摇头:“当然没有!如果我看到了,怎么会同意把这种东西交上来。”   埃里克:“你觉得写得不好?”   马修:“他对昨天拳击比赛的报道和主流媒体的态度完全相悖。如果单纯为了博眼球也就算了,但史蒂夫殴打裁判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种报道要是登出来,不仅会被同行笑话,最主要的是会因为报道失真,流失读者。”   埃里克:“你昨天没有看比赛?马修,那个裁判假摔的很明显。”   “埃里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马修拉开埃里克对面的椅子坐下,重新看了一遍查尔斯的报道:“我们不是《体育画报》,也不是《ESPN杂志》,在对赛事上没有有影响力的发言权。作为一家小报社,跟着主流杂志走才是生存的硬道理。退一步讲,就算我们登了史蒂夫正面新闻能怎么样?出了皇后区,没有几个人会知道这篇新闻,既然这样,我们又干嘛要拿那一点点的读者做赌注。”   “但总要有人讲真话!”虚掩的门忽然被推开,查尔斯抱着一摞杂志报纸挤进狭小的主编室:“兰谢尔先生,沃恩先生,昨天我就在比赛现场,我看见了史蒂夫没有打那个裁判!也许我们的杂志影响力有限,但我想至少……至少……能让相信史蒂夫的人知道有一些人愿意站出来……”   马修把稿子拍在桌子上:“所以你就可以不经我同意,直接把新闻稿放在了主编的桌子上?”   “我只是”,查尔斯低下头,一下子没了刚刚说话的气势:“对不起,沃恩先生,我……”   查尔斯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但更加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里的认真、执着、充满理想与朝气。他像曾经创刊时候的埃里克,冲动却秉承着体育精神中最吸引人的部分,被销量利润等等逐渐榨干的主编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有点欣赏这个新来的实习记者。   《皇后区体育快报》本来就是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报纸,如果连最后能够坚守的理念都不在,它也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埃里克把稿子重新交给马修:“准备排版吧!也许会有人喜欢听到不一样的声音。”   “你来的路上听广播了吗?”   史蒂夫的老板托马斯把厚厚一沓的报纸推到他的手边,仰靠在皮椅上对比利挥挥手:“你们干的蠢事情!比利,你给我们的大明星讲讲他现在要解决的问题。”   能够想到那些收了皮尔斯钱的媒体是怎样恶毒,史蒂夫不手边的报纸推远,朝比利点点头:“说吧,伙计。虽然我的耳朵还在发蒙,但是我的心脏已经做好了准备。当然,你要把声音放大点。”   “你不是个幽默的人,所以别试着讲笑话”,比利坐在了老板身边,打开厚厚的资料本:“史蒂夫,第一条坏消息是你的金腰带可能被收回,比赛奖金上缴,停赛一年。”   史蒂夫:“昨天晚上你就已经说过一遍了,伙计。”   “下面是更糟糕的”,比利舔舔干裂的嘴唇:“因为你是在赛后才袭击的裁判,所以地下赌局依然算你赢,伙计,所以……”   史蒂夫远比比利料想的要坦然,他抖抖肩膀:“所以要陪多少钱?”   “全部”,比利看向他的老朋友,残忍地宣布审判结果:“你这些年的全部收入,包括房产,车……还有预支的训练费用……公司要赔偿剩下的部分,总之……伙计,我们都……”   史蒂夫:“皮尔斯到底投了多少钱进去?”   “足够毁了我们所有人!”托马斯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签了吧,史蒂夫。我们心里都清楚,最好不要得罪黑帮,赔钱或者是不能打拳击,怎样都比被扔进哈德逊河强。”   “这算什么?”史蒂夫把夹在中间的纸抽出来,惊讶地看着托马斯:“解约?我们……你们现在跟我提解约?”   托马斯摊开手:“抱歉,史蒂夫,你给我们带来的荣誉我们会感激,但目前公司有新的安排。”   史蒂夫握紧拳头,愤怒地看着托马斯和比利,然后提起笔潦草地在所有单子上签名。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但心里的倔强却不屈地嘶吼着“他不后悔!他从来不会因为没有打假拳而后悔!”   他的照片被从墙上取下来,忙碌的工作人员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他们曾经的英雄。史蒂夫微笑着向外走,拍了拍故意靠近他的搬运工:“我很好,但谢谢你。”   “嘿,我瞧见了谁!”张扬的声音大厅回荡,还包着眼睛的“小个子罗森”对史蒂夫大笑:“再见,‘布鲁克林英雄’!”   □□裸的挑衅!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史蒂夫却像是完全看不见他,淡定地走出那幢送他走上巅峰的大厦。   “再见,‘布鲁克林英雄’!” 第3章 第三章 退路   和活跃在纽约的大多数拳手不一样,史蒂夫是个老派的男人。他不喜欢股票、赌博,也不喜欢用血汗换来的奖金兑现成一件件代表荣耀的奢侈品,甚至连他在曼哈顿的房子都是经纪人比利多次劝说才勉强买下。   除了放置金腰带的实木架子,空荡荡的别墅几乎没有多少东西是由他决定的,史蒂夫绕过忙碌着搬东西的人,双手揣兜走回他的卧室。那里有一张床,好几万美金,意大利定制空运过来的高档货。比利说它是送给新晋拳王的礼物,但讽刺的是史蒂夫在为这份昂贵的礼物买单。   这也许是他最奢侈的一回,史蒂夫坐在那张的超大号床上,柔韧,不像普通海绵或者弹簧那样要么太软,要么太硬。比利说什么来着?记忆海绵?大概是的,史蒂夫撑住膝盖,环看着墙上的照片和他从未仔细欣赏过抽象的画作。   “真冷清,这么大的房子居然任何值得怀念的东西都没留下”,史蒂夫走到壁柜前,将他的拳击手套、绷带和随身衣服塞进角落的挎包里,干净利落,就像他五年前莽撞无知地走进这里。   史蒂夫从别墅出来,看见他的拳击助手,更确切说是曾经的拳击助手斯科特。深棕色头发的小伙子把车停在史蒂夫面前,打开车窗:“我想你可能需要一点儿帮助。”   斯科特回头看了眼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的别墅,轻声骂:“他们太过分了。比利,这个混蛋!”   “不过是个房子”,史蒂夫把手搭在斯科特的肩膀上:“反正我也不喜欢它。”   斯科特:“我不是指你的房子。史蒂夫,他们不根本就不应该跟你解约,托马斯和比利简直是被皮尔斯吓晕头才会签罗森!我不想为了钱待在一个让人难以喘息的地方……说实话,这几天我都想辞职不干了!”   史蒂夫挑挑眉毛,岔开话题:“左转,斯科特,向左转。”   一路听史蒂夫指挥,车开进狭窄肮脏的街道,斯科特皱起眉头看着周围:“我没有开玩笑,史蒂夫,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从吃人的鬼地方离开。在他们眼中拳击不过是赚钱的一种方式,你才是真正值得尊重的拳击人,我愿意做你的助手。”   史蒂夫摇摇头:“我可付不起你的薪水。斯科特,你不应该给一个破产的穷光蛋施加这么大的压力。”   “这没什么,等禁赛期结束,你就可以重回轻重量级的拳坛,再次拿到金腰带”,斯科特把车停在路边,情绪激动:“史蒂夫,你不知道他们安排我去伺候罗森那个混蛋,现在我看见他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就恶心!”   “嘿,别这么说”,史蒂夫打开车门:“跟罗森好好配合,你不能丢了你的工作。伙计,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还要继续生活。”   史蒂夫下车,背着他的挎包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敲敲斯科特的车窗,微笑着说:“谢谢你,兄弟……谢谢你。”   “如果你打算回归赛场记得给我打电话”,街道上酸腐的怪味让斯科特没有舒展的眉毛完全拧成疙瘩,他撇撇嘴说:“我可不觉得你能在这种地方找到比我更好的拳击助手。”   史蒂夫大笑:“当然,你是金牌助手!”   洛基下午才到学校,和新加入设计小组的日本人急切地拦住他,兴奋地说:“我昨天去看了你哥哥的比赛。哇哦!他可真厉害!”   “是的,他很耐打!”提到索尔,那一身的青紫块就在眼前晃荡,洛基心口憋闷,挑剔尖刻的魔鬼被勾引出来。   日本同学习惯了洛基的冷淡态度,自顾自地说:“索尔非常顽强!你没见到那个黑人有多壮,简直就像一座小山!洛基,你哥哥被打倒了三次,鼻血流了一脖子,最后居然能扭转局面……”   “很好看是不是?”洛基从书包里取出厚厚的设计本,带了三分讥讽,七分戏谑用日式英语说:“可我一点也听不出来哪里精彩。如果我是你,就先去纠正一下自己扭曲的发音和奇怪的断句,再试着和别人交流。”说完,洛基用流利纯正的日语拖长音反问:“你觉得呢,霍——根——同——学——?”   严肃内向的日本人瞬间红了脸,尴尬地张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同组的学姐希芙拉住银舌头的家伙:“洛基,别太计较……你这次的设计还是关于减震防护材料……”   “不是”,洛基把取出来的本子又塞回书包,瞪了眼霍根,走出教室:“我拿错设计稿了,你们先讨论。”   霍根疑惑地看向其他人:“他……”   “没事不要在他面前提索尔”,黑色头发的性感美女搂住日本人的肩膀:“这家伙的心思没人能猜透……”   摇滚音乐和“砰砰”的撞击声在阴暗的楼梯间回荡,史蒂夫摸着已经脱漆的扶手,犹豫着在狭长的台阶上上下下十几个来回。他大概有五六年没有回到过这里,不是刻意地与从前的贫困拉开距离,只是比利安排的一场又一场的拳赛和密集的训练让他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下午三点半,距离休息还有一个多小时,史蒂夫坐在台阶上,拉拉衣袖盖住那块手表戴了七八年的旧手表。依旧是Sly and the Family Stone的歌曲,弗瑞的口味几十年就从来没变过,史蒂夫轻声哼着伴随他一路成长的音乐,不安躁动的内心逐渐平复下来,那个繁华喧闹、金光闪闪的曼哈顿真的不适合他。   台阶上堆了不少过期的体育报纸,史蒂夫随手拿起一叠,沉下气,终于有勇气一页一页地翻看有关他的新闻报道,暴力、粗鲁、蛮横,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同时夹杂着或真或假的各种□□,从压榨助手,到拳击赛场上侮辱对手裁判,更有甚者扒出他曾经被拍到购买同性杂志《OUT》。   “这条倒不是假新闻”,史蒂夫自嘲地笑笑,把全彩页的杂志扔进纸堆,然后拿起一份过分朴素的报纸。封面上没有夺人眼球的大图,背面也没有多到夸张的广告,甚至连关于拳王殴打裁判的新闻都没有在首页看到,史蒂夫开始怀疑它印错了日期。   史蒂夫在翻面的右下角看见他的名字,和这篇短讯出现的位置一样,“真相——目击者的自述”相比于其他杂志,这个题目可真是够低调的。   “史蒂夫罗杰斯,一位从布鲁克林与皇后区交界的贫民区走出来的年轻拳王,他在最辉煌的五年间80场职业比赛无败绩,连续夺走三届轻重量级金腰带。在这次意外前,媒体面前的史蒂夫是绅士的;在这次意外前,我们从没有听过他打死、致残过对手,那些被打败的拳手对‘布鲁克林英雄’是尊重的;在这次意外前……我不能肯定地说我的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但我愿意相信史蒂夫,我愿意在一片痛斥声中发出微弱的呐喊。”   “一篇不合格的体育报道”,史蒂夫苦笑着啧啧嘴,把报纸翻到封面——《皇后区体育快报》。   楼上的铁门被“咣当”一声推开,史蒂夫把手里的报纸卷起来囫囵塞进挎包,侧身站在台阶上。   陆陆续续的人中以黑人孩子居多,从他身边走过会不由地回头多看他几眼,然后三三两两低声嘟哝着:“哇,那是史蒂夫!”“真的是史蒂夫罗杰斯!我超级喜欢他!”“那软蛋曼哈顿混不下去了,又滚回这破地方……”“说什么呢?明明是那个该死的白人裁判假摔!”“史蒂夫和你不一样,他也是个白鬼!”   “快点滚回家吃饭吧,小混蛋!”从门里出来的男人拍拍拳击手套,对史蒂夫扬起下巴:“别理他们,一群嘴上没毛的‘小姑娘’就喜欢嚼舌根。”   正扎堆的半大小子闻声抬起眼皮,看了眼穿白色背心的男人,就像看见猫的老鼠,惊呼着“再见,巴恩斯教练!”一溜烟地跑没影。   被孩子们叫做巴恩斯教练的男人比他要矮一些,半长的棕色头发被扎在脑后,水润的嘴唇看起来像拳击宝贝涂了厚厚一层唇彩,蓝绿色的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灵动。唯一遗憾的是,这个近乎于完美的男人左臂肌肉萎缩,明显比右臂要细一圈。史蒂夫走上来,友好地伸出手:“史蒂夫,史蒂夫罗杰斯。”   巴恩斯教练简单握手后,推开大门:“巴奇,我的朋友们都叫我巴奇。”   *由于在《雷神》中饰演霍根的演员浅野忠信是日本人,所以本文设定霍根也为日本人。 第4章 第四章 室友   尼克弗瑞翘着腿坐在他的桌子后面,瞥了眼史蒂夫,像是在刻意回避似地把视线投到玻璃窗外看着收拾靶子的巴奇:“你还留着那块手表?比利就没有逼他的大明星放弃那块不值钱的老家伙。”   “这是我第一次打赢比赛后你给我的礼物,也是我的第一块手表”,史蒂夫扬起手腕,拇指划过被磨得透亮的表盘边缘,沉默许久后说:“弗瑞,当初你不应该把我推荐给比利……”   弗瑞:“史蒂夫,拳击本身不值钱,怎么能让比赛有价值才是拳手存在的意义。比利是个非常不错的经纪人,他懂得怎么包装,怎么最大程度地盈利,所以我从来没后悔让你跟他走。”   史蒂夫揉揉头发:“他让我成功了,但他也毁了我!弗瑞……比利收了皮尔斯的好处,让我打假拳故意输给‘小个子罗森’。”   弗瑞嫌少露出笑容的脸更加严肃,他摘掉了左眼的眼罩,灰白色的眼珠无神地看着前方:“你想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有人说是拳场上打瞎的,有人说是酒吧闹事被酒鬼扎的,也有一些人坚信这和黑社会脱不了干系。传闻什么样的都有,史蒂夫从十三岁跟着弗瑞学习拳击到他离开整整十年间,三千多天他却从未给敢提起过对方的眼睛,因为他知道那是这个高大黑人的一处伤疤,除非他自己揭开否则没人能知道。   “二十年前有人出钱让我故意输掉比赛,但是我没有多想就拒绝了。那个时候的弗瑞可不是现在这个会关节疼的老头子,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所以什么都不害怕,直到皮尔斯决定给狂妄的人上一课”,弗瑞把眼罩放在一边,点燃一根劣质香烟叼在嘴里:“因为少了一只眼睛我无法准确判断对手出拳的角度,只能从赛场上退回到这个地方。史蒂夫,我很遗憾没有教会你要怎样才能活得像个聪明人,而不是只会打拳的笨蛋。”   史蒂夫猛地站起来,怒视着弗瑞:“我不后悔,绝不会因为没有打假拳而后悔。弗瑞,在这件事上我宁可永远是个笨蛋。”   “叩叩!”巴奇敲了敲厚重的铁门,环抱胳膊走进来:“我不管你们在吵什么,弗瑞,我到点要下班了!”   弗瑞皱起眉头:“负责晚训的山姆没有来,你就不能多待一会儿?”   “你又不给加薪”,巴奇撇撇嘴,转头对史蒂夫笑:“有地方住吗,兄弟?”   被巴奇提醒才想起来原本的目的,史蒂夫窘迫地摇摇头:“还没有……弗瑞,你还缺一个训练孩子们的教练吗?”   “可以住我那里,室友刚刚搬走,我正在找人合租”,巴奇拍拍史蒂夫的后背打断他说话,朝弗瑞挑起眉毛:“如果没有问题,我就把你的金发男孩儿先拐走了。老爸,不会有意见吧!”   弗瑞扶住额头:“巴奇,如果你把每天戏弄我的十分之一热情用在那些小混蛋的身上,就不会有人抹着眼泪来要求换教练了。”   巴奇嗤了一声,拉住呆愣在原地的史蒂夫一边往外走,一边夸张地大声反驳:“说什么呢!我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热情他们就已经受不来了!弗瑞,我可不想把你的孩子们都吓跑!”   巴奇住的地方离福瑞的拳击俱乐部只有两条街,老旧的房子彼此靠在一起,像是少了谁大家都会瞬间倒塌,西班牙语、黑人俚语混杂在浑浊的空气中,偶尔还交叉着一些拗口的亚洲方言。   史蒂夫跟在巴奇的身后,在他开门的空档说:“弗瑞,以前不是这样……我把他告诉的话都刻在脑子里,现在他却告诉我那些坚守的底线都是错的……”   “时间会让人改变的,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停在原地等你转身”,巴奇微笑着耸耸肩膀,打开门,从进门的鞋垫底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史蒂夫:“你的,丢了可要自己配新的。”   巴奇没有和他继续弗瑞的话题,他没有兴趣,或者根本不想听。史蒂夫识趣地闭嘴,把老古董一样的旧钥匙握在掌心。   用木板隔出来的房间非常小,全部的家具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放东西的桌子。好在史蒂夫带来的东西也不多,放好了拳套,挂起衣服,躺在床上整个空间已经是满当当。   巴奇轻轻地敲敲门,靠在不怎么结实的门框上,手里拎了两瓶啤酒:“要喝吗?”   史蒂夫从床上坐起来:“不用了,巴奇,我现在不想喝啤酒。”   “好吧,等你想喝的时候”,巴奇把啤酒放在史蒂夫的桌子上,看到他包里的报纸,笑着问:“没想到你在曼哈顿也会看《皇后区体育快报》。虽然说一家小报社,但绝对够良心,我是他们的老客户。”   史蒂夫站起身瞥了眼半漏出来的报纸角,幸好巴奇看见的不是有他报道的那一面,不然他可不敢保证认巴奇会不会把他当做喜欢收集自己正面新闻的自大狂。史蒂夫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他结结巴巴地说:“还不错……我看过几期……我觉得……我觉得还不错。”   巴奇用牙齿撬开瓶盖,灌了自己一大口:“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订阅它很便宜。自从不能再参加中量级比赛拿奖金,靠弗瑞给的薪水只够我自己勉强生活。”   明知道是不礼貌的,但史蒂夫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他看着巴奇的左臂问:“比赛受的伤?”   “新泽西州的混蛋打不过就玩阴的”,巴奇满不在乎地笑笑,活动了一下肌肉萎缩的左臂:“不过万幸打坏的不是脑袋。你知道吗?到现在我妈妈都不知道她儿子残了半边胳膊,她还等我拿中量级的金腰带呢!”   史蒂夫犹豫着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他或许根本不用别人的安慰。   巴奇看着史蒂夫一脸纠结,了然地大笑:“别,千万别说什么放心或者会好起来之类的话,这让我觉得糟透了,让我觉得自己再也好不起来……所以史蒂夫不要去给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蠢货当没意思的教练,你需要训练,需要回到巅峰状态。你和我不一样,你的拳头,你的肌肉,你什么都没有失去,明年或者几个月后你就能回到拳击赛场上。”   史蒂夫:“怎么又忽然说到我身上了?”   巴奇拉过椅子坐到史蒂夫对面,一脸认真:“首先,我不是怕你抢了我的饭碗才建议的。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史蒂夫你是我最崇拜的运动员……也许这么说很自私,我不可能再参加比赛,但我希望你能回到赛场,拿回属于你的金腰带……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英雄,一个精神寄托,不然生活就成了累赘。”   “可是我现在身无分文,巴奇,我们都要先活下去才能再谈理想”,史蒂夫无奈地苦笑:“如果今天找不到工作,我连明天的晚饭都不知道去哪吃。”   巴奇咬着嘴唇不再说话,脸上的委屈像是被残忍夺走糖果的小孩子,尴尬地气氛让两个人都异常不安。史蒂夫有点后悔自己失言,才要解释,却看见巴奇紧握啤酒瓶从椅子上站起来。   “对不起”,史蒂夫轻声说:“对不起,巴奇。”   史蒂夫双肘撑住膝盖,把脸埋在手掌中。短暂的平静后,积攒多时的不甘、愤怒、失落、怨恨扭曲成铁锤一下一下砸在搏动的心脏上。在赛场上的拼搏,宴会上的奉承,年少时橱窗里只能羡慕看着的漂亮手套,不断涌出的过往成了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呼吸甚至更加重了痛苦本身,呛得他红了眼眶。   “史蒂夫,你不应该放弃。”   巴奇的声音又出现在门口,史蒂夫双臂颤抖努力压制住强烈起伏的情绪。他静静地听着这个他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男人说:“我有一点存款,虽然很少,但也够两人花一段时间……如果你不介意,史蒂夫,我可以成为你的第一个资助人……”   “为什么?”史蒂夫惊讶地抬头看向巴奇,声音尽量不带着颤音。   “人要为理想活着”,巴奇直视着他曾经只能通过屏幕才能看到的男人,小心地坐到他身边,把□□放在史蒂夫手里:“如果只为了活着而活着,那活着未免太悲哀了。” 第5章 第五章 理想   从那篇关于史蒂夫的报道登出后,查尔斯就从原来的田径板块调到马修手下负责拳击。矮胖的中年人把下个赛季开始前最热门的选手资料放在查尔斯的桌子上,拖着鼻音说:“写写‘小个子罗森’吧,这家伙近来风头很劲,不少杂志都针对他的比赛开了专栏报道。”   “他在一周前的热身赛上打残了对手”,查尔斯看着照片上洋洋自得的罗森直皱眉头:“上周日因为一个维多利亚的模特在酒店和人斗殴,甚至前两天还被爆出赛前服用兴奋剂的丑闻……”   马修摆手打断查尔斯:“兴奋剂不是没有查出来吗?那已经被证实是一则假新闻。查尔斯,你不能盯着罗森的□□不放,你的超级英雄史蒂夫已经成了过去式。”   查尔斯浓密的睫毛垂下,反驳说:“史蒂夫也没说要退出拳坛,他只是被禁赛一年而已。”   “殴打裁判的拳手,你认为还有谁敢再当他的经纪人?”马修环环抱胳臂,冷下脸:“不管怎么样,你最好在下班前交到我这里一份像样的报道。”   查尔斯紧抿嘴角,一脸愤怒地瞪着封面上的男人,半天才低声嗫嚅:“我不想写罗森,他根本不值得我花费一下午的时间去看与拳击无关的花边新闻。马修,他让我恶心……”   马修“啪”地怕了下桌子,查尔斯的水杯被震得几乎跳起来,短粗的手指戳着一厚沓有关罗森消息的杂志,大声说“别跟我闹情绪,小伙子!你以为谁会喜欢那个直立行走的野兽吗?我们要生存,要获得收益,就需要嗅到大多数人的口味,不管他们是喜欢看罗森的狠辣,还是喜欢听他乱七八杂的丑闻,我们做的只是让他们多买两张报纸!查尔斯,《皇后区体育快报》不是你自我实现的舞台,你不明白我们的处境有多岌岌可危!按照现在原材料和房租的涨幅,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年的用户不增加7%,我们就准备关门大吉了!”   “不要把危机说出来,马修,你会吓跑我们小巧的苏格兰朋友”,埃里克推开磨砂玻璃门,微微弯着嘴角把马修手指下的资料拿起来:“罗森,又是罗森,这两天简直要被罗森烦死了。自从他拿了金腰带,曝光的娱乐新闻比体育新闻更多……”   埃里克是个理想主义者,如果不是他在某些方面的坚持《皇后区体育快报》也许不会惨淡到现在的地步。“零绯闻、不炒作、把体育还给体育”,马修想到报社理念简直要笑出声音,这个刻板的德国人大概以为美国人教堂里摆放的不是耶稣而是顾拜旦*1。所以当一个理想主义者遇到另一个理想主义者会发生什么?于那绝对是一场灾难!马修泄气地说:“那你的意思呢,埃里克?”   “上个赛季重量级不是有个新人吗?”埃里克和查尔斯短暂对视后移开视线,侧过头对马修说:“两周前,就是史蒂夫和罗森争夺轻重量级金腰带的那个晚上,他打赢了格里芬。”   马修:“格里芬?哪个格里芬?”   埃里克:“‘乔治亚洲猛牛’,连续两年在赛场上打死人的那个格里芬。”   “他不是早就被WBA除名了?”马修蹙起眉头:“再说我没听说那天还有别的比赛。”   埃里克:“我从赌场那搞来了录像,虽然前半程他被打得体无完肤,但从细节上还是能看出索尔本身有很多值得挖掘的地方。如果有一个好教练,我觉得他在下个赛季可能成为黑马。”   马修摆摆手:“上个赛季索尔几乎是轮番挨揍,你不能就凭着一场黑拳就去捧个多数人眼里的失败者。埃里克,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而是你要相信大多数人没那个眼光。为了我们可怜的读者,埃里克,你就不能妥协吗?”   “我看了索尔之前的参赛视频,他实力没有那么糟糕,主要缺乏的是比赛技巧”,查尔斯仰起头看着年轻的主编,宝石蓝色的眼睛里涌动着难以隐藏的激动与崇敬:“我们既然能看得出来,我想也会有很多人看得到。沃恩先生,我们不该把读者当白痴。”   马修抖抖肩膀,虚胖的脸颊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走出去:“好吧好吧!大概只有我是白痴!”   “虽然他喜欢跟风,但不得不说马修是个好人”,埃里克拍拍查尔斯的肩膀,笑着说:“如果没有他,报社早就关门了。”   怎么讲呢?埃里克实在算不上成功的商人,但查尔斯就是对他崇拜的无可救药。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小粉丝的心态占据了理智上峰,键盘把手指烧的无处安放,查尔斯最引以为豪的舌头也开始打结,眼睛有些呆愣地盯着埃里克。   “见到我,你总是很紧张?”比起在马修面前,埃里克笑得更开:“还是说我的牙齿像鲨鱼牙那么吓人?”   查尔斯摇摇头:“当然不……兰谢尔先生的牙齿非常白……非常整齐……”   这像是在夸赞那头凶猛的海生动物的牙齿,查尔斯痛恨自己嘴笨,懊恼地解释:“大概您的牙齿没有鲨鱼牙那么锋利。”   埃里克大笑着说:“埃里克,叫我埃里克就好。查尔斯,是不是每个苏格兰人都像你一样可爱?”   “不”,查尔斯急忙否认,转念又觉得十分不妥:“……我……我可能不是个可爱的人……”   埃里克扶住查尔斯的脖子,棕色的眼眸沉溺在蓝色的海洋里:“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可爱的……查尔斯,我能请你吃晚饭吗?”   查尔斯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用力点点头:“那是我荣幸,兰谢尔先生。”   埃里克没有可以纠正查尔斯的称呼,他松开手,走到玻璃门前:“我等你下班,泽维尔先生。”   负责晚训的山姆是个退役空军,在参军前打过两年业余拳击。晚上的客人和白天那些需要人教的少年不一样,大多数是住在附近的业余拳手,他们懂得怎么自己训练自己,偶尔来两场实战也总能轻易找到对手,相比较而言山姆的工作要比巴奇轻松不少。   “你自愿加班弗瑞有没有感动得流泪?”山姆坐到巴奇旁边。   巴奇往旁边挪挪,看着在训练场□□梨球的金发大个子,说:“没有,显然没有。弗瑞只会担心我要加薪,然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山姆虎视眈眈地盯着巴奇手里的保温盒,问:“今天是什么?有牛肉?”   “没有你的份,山姆”,巴奇侧头,撇撇嘴:“如果你想吃,可以等晚训结束后自己去中国人开的熟食店买。”   史蒂夫练完最后一组动作,小跑着巴奇面前结果毛巾擦擦汗,然后硬挤在山姆和巴奇中间:“其实巴奇你没必要每天准备晚饭。”   巴奇:“反正我也要吃,就顺便多做了一份。”   味道不能说多好,但比起街边的热狗要好上百倍。史蒂夫闷头往嘴里把饭,中餐过外卖的酱牛肉味直勾动着肚子里的馋虫。山姆轻叹口气,佯装后悔地撑住脑袋:“哎,你说我要是早知道巴奇你这么贤惠,我就把自己掰弯,然后和你领证去!”   巴奇嫌弃地瞥了眼山姆,回敬:“你不符合我的审美,山姆。”   “你喜欢金粉大胸的?”山姆向史蒂夫挑挑眉毛,然后指着刚从大门进来的男人说:“你看索尔,胸更大,金发也更长。巴奇,你怎么不给他送晚饭……”   巴奇冷哼一声:“我怕他那个反社会人格的弟弟杀了我!”   山姆看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史蒂夫,长叹口气:“就是说你还是喜欢史蒂夫,对吧!”   就算史蒂夫再迟钝,也能听出来山姆的意思。他偷瞄了眼一脸严肃的巴奇,然后擦擦嘴,顾不得脸上不是不正烧得厉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山姆,我和巴奇住在一起……”   “下手够快啊!”山姆夸张地挤挤眼睛:“我以为你只有拳头快的,史蒂夫!”   原是不想给巴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好像误解加深了……史蒂夫窘迫地捧着保温盒,板着脸正要开口,就听见巴奇闷声说:“吃你的饭吧,史蒂夫!”   山姆“呵呵”坏笑两声,接着后背就被巴奇狠狠抽了一毛巾:“还有你山姆,吞口水的声音小一点。”   *顾拜旦:奥运之父   其实一直觉得查尔斯和埃里克在变种人的问题上都是理想主义者,只是他们对待与解决问题的方式不一样,所以在这里香菇酱任性的让他们理念一致,我非常想看他们互相鼓励着一起去面对和处理可能到来的所有困难。 第6章 第六章 索尔   “这地方可能也只有索尔能陪你练练”,巴奇微微抬起下巴,指着不远处正脱上衣的男人。   拳击手身上难免会有些青紫块,但在非赛季新伤压着旧伤出现可就不太正常。史蒂夫放下保温盒,皱起眉头:“巴奇,你知道他那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吗?”   巴奇:“索尔家里有个烧钱的‘火炉’,所以他过了赛季就要去地下场□□拳赚点外快。”   史蒂夫:“他家里有病人?”   “如果反社会人格、尖酸刻薄也能算病的话,他弟弟得的就是绝症”,巴奇笑着撇撇嘴:“洛基,也就是索尔的宝贝弟弟在大学学习服装设计,你知道,那种专业都是有钱人没事用来烧钱的。索尔在为洛基拼命赚钱,而我们的优雅设计师只会拉着一张脸嫌弃这里又脏又难闻。”   史蒂夫:“索尔会参加比赛,他是职业拳击手?”   “怎么说?半职业?”巴奇挑起眉毛:“索尔是从业余组转到职业拳击的,所以目前只能算半个……他的技术过硬,但是打法太直接,别人一点小技巧就能让他吃亏。上个赛季索尔的成绩垫底,如果这个赛季他再没有好成绩交给经纪公司,恐怕我们的完美绅士就要辍学了……”   “你不喜欢洛基?”史蒂夫侧头看着巴奇。   巴奇抖抖肩膀:“我不喜欢他对待拳击和他哥哥的态度。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在刻意地忽视索尔的感情,甚至有意践踏我们热爱并依附它生存的运动。史蒂夫,我无法对一个不懂得尊重的人产生好感,况且索尔是个好人,他不应该被那么对待。”   虽然没有说明,但他能够感受到巴奇非常在意索尔,史蒂夫有些说不明的隐隐失落,他垂下肩膀,把保温盒扭紧放在长凳上:“也许我能帮点忙。”   “膝盖太直了,而且你的脚要动起来。”   索尔听到背后的声音转过身,看见史蒂夫先是一愣,然后大笑着把拳套脱下来:“嘿,我听他们说有个大明星在弗瑞这里还以为是开玩笑的!真没想到能见到史蒂夫你,我叫索尔,索尔奥丁。”   “别叫我大明星,兄弟”,史蒂夫把索尔放在地上的梨球挂起来:“我被停赛一年,以后能不能再上比赛场都成问题。”   索尔勾住史蒂夫的肩膀,大声说:“都是那群混蛋在搞鬼!史蒂夫,我看了你的比赛,你打得漂亮极了!”   史蒂夫笑着没有回答,他拨弄了几下梨球,然后退开:“打它!索尔,你打给我瞧瞧!”   “像这样?”索尔不确定地随手挥拳击打梨球。   史蒂夫转到索尔对面:“再来一下,认真点。”   难道史蒂夫要指导他?索尔兴奋地在原地跳了跳,卯足劲一记重拳打在梨球上。   “停!”史蒂夫稳住摇晃的梨球:“力量够大,角度也不错,如果是业余选手这个等级就够了,但你参加的职业拳击比赛,这样的击打太过直接,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拳击手都能轻易躲过去。换句话说,索尔,你的攻击除了消耗体能外,根本无法有效击打对方,更不要说以KO的方式结束比赛。”   索尔:“所以我做错了?”   史蒂夫把重心移到前脚掌,小步晃动身体,用手背击打梨球:“一个拳击手,首先要能够让自己打到对方,其次才用狠劲。索尔,你不能像个木头一样立在原地不动,脚下要动起来,不然就算你能够打到对手,身体也会受到成倍的伤害。伙计,你的骨头和肌肉不一定有你认为的那么坚强。”   后背,尤其是右侧肋骨,在阴雨天经常折磨得他整夜失眠。索尔思考着史蒂夫的话,无奈地弯弯嘴角:“可是只一味躲闪,我会收到消极比赛的警告。”   “站着挨打又不会加分”,史蒂夫放慢动作:“放松膝盖,观察我的脚下动作,索尔。如果你信任我,其他的现在都不要想,先需要学习怎么躲开攻击,后面的技巧我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会教给你。”   索尔是个老实人,但老实不代表着愚蠢。明知道自己和史蒂夫根本没有交集,找不到一个理由能让三届拳王愿意训练他,所以索尔没有急着练习,他微蹙起眉头,问:“为什么是我?史蒂夫,你不是这里的教练。”   “因为”,史蒂夫犹豫片刻,看向不远处的巴奇:“因为一个朋友,因为他觉得你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索尔笑着说:“巴奇?他可总说我是活该挨揍的笨蛋!”   “他关心这里的每一个人?”史蒂夫问。   索尔:“巴奇心肠好,但这不意味着他是教堂里的神父。在这种地方,生存才是根本,关心当然都是有限的。”   给他的那些钱应该是就巴奇的老本了,史蒂夫心里发紧,点头退到索尔身后:“围着梨球打,伙计,最好每一次的进攻角度都不一样。像冰锥凿冰那样,不要用拳头的正面击打!少用直拳,索尔,那太傻了!”   训练中的时间过得格外快,九点半电铃一响,坐在办公室的老弗瑞准时关了大半的吊灯。   史蒂夫笑着把地上的训练器具捡起来交给索尔:“回去多想想,打拳击靠得不光是力气,有时候脑子比其他的都重要。”   “我帮你们吧”,索尔把他的背包放在门口,帮着史蒂夫和巴奇迅速收拾训练场,山姆拎着拖把深深地为自己的工作捏了把汗,上帝保佑,老弗瑞不会因此而克扣他的微薄薪水。   索尔说他去俱乐部了,正在学校设计图纸的洛基看见短信就急匆匆地跑回简陋的出租屋。索尔的伤才好起来,他极其不放心这个家伙,明确的说他对索尔所说的去“俱乐部”已经神经敏感。洛基手里捏着电话,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很害怕,害怕忽然响起的陌生电话告诉他索尔被送到了医院,或者更糟糕的地方。   “自己吓自己!索尔一贯都非常皮实”,洛基低声嘟哝,把可怜的手机扔到桌子上不再看它,心里却比拿着手机更加急躁。   不到十点,门锁扭动的声音却把洛基吓了一跳,他盯着大门,直到看见索尔完好无缺的回来才松下一口气。瘦高的男人呆立在客厅显得有些尴尬,洛基弯腰把沙发上的书包起来,轻声说:“书落在屋子里了,我回来取。”   训练场能够得到史蒂夫指点,回家有弟弟等着,索尔心情大好忘了这两天和洛基的冷战:“这么晚了要回学校?不然等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   “你……”洛基上下打量着索尔,确定他走路不瘸,脸上没有伤痕后,放下书:“你好好睡觉吧,明天我自己走到学校就好。”   索尔把背包里的纸袋拿出来,对洛基说:“回来的路上有点饿,买了些炸鸡。洛基,你吃晚饭了吗?”   被索尔一提,空荡荡的胃才想起来提抗议,洛基走进厨房:“炸鸡多不健康!你怎么老喜欢吃那些垃圾食品,等一会儿,我弄点像样的东西。”   “好吧”,索尔恋恋不舍地松开炸鸡的袋子,斜躺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晃动的人影:“等你弄好了,咱俩一起吃。洛基,你太瘦了……”   冰箱里还是两天前他去上学时买的东西,除了啤酒什么都没少。用脚趾甲思考都知道索尔吃的是什么,洛基板着脸,赌气地把索尔最不喜欢的绿叶菜全拿了出来。   小半个小时后,洛基端着两盘食物从厨房一出来就听见客厅的鼾声。索尔的脸朝向厨房,半个身子歪扭地挤在沙发上,姿势看起来极其不舒服,被热气浸透的纸袋软塌塌的放在手边。   洛基伸出手指想要狠狠地把索尔戳醒,指尖碰触到毛躁的胡茬瞬间却改变了想法。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抚摸过索尔脸上的淤青和发白的伤痕,洛基弯腰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描摹这个为他支起一片天空的男人,他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让索尔先吃炸鸡,他明明饿了,明明无比疲惫。   洛基把做好的菜和没有吃掉的炸鸡放回冰箱里,拿了冻得冷硬的面包坐回索尔的旁边。   “你没有打垮别人,你先打垮了我”,洛基小口地咀嚼楼下小店的全麦面包,看着熟睡的索尔自言自语:“以后我养你,索尔,以后我们的生活里再也没有该死的拳击。” 第7章 第七章 礼物   进入十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晚上不到十点街上的人影变得稀稀落落。巴奇裹紧身上破旧的皮夹克,缩缩肩膀和史蒂夫并排往回走。距离圣诞节还有一周多,附近的小店开始放圣诞音乐,史蒂夫侧身想和巴奇说话,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他冻得通红的手指。   史蒂夫心里有些刺疼,搓搓手,刻意地笑着说:“快过圣诞节了,巴奇,你想收到什么圣诞礼物?”   “我上次收到礼物大概在十年前……嗯……也有可能是十五年前”,巴奇挑起一侧眉毛,把冻得发硬的手指夹在腋窝下:“那时候老爸的货车没有出事故,妈妈也没有200磅。”   巴奇很少谈论他的父母,在此之前史蒂夫只知道他的妈妈在德州乡下一心等着儿子拿到金腰带。无意中戳到了他的痛处,史蒂夫内疚地放低声音:“抱歉,巴奇。”   “为什么你要说抱歉?史蒂夫,你又没有什么错”,巴奇像提起受伤的左臂一般无所谓地抖抖肩膀,沉默一会儿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圣诞节……圣诞节、万圣节、感恩节、新年夜,这些节日统统都是给有钱啊人准备的,它让他们找到合适的理由去尽情地展示他们的幸福快乐,可对于穷人呢?在节日里只能被陪衬的更加悲哀,甚至连反驳的余力都没有。史蒂夫,我不喜欢圣诞节。”   胸口像被塞进了一团海绵,窒息感让他觉得这比打了十二个回合的比赛更加难受。史蒂夫想告诉巴奇节日是属于所有人的,快乐与幸福不会与礼物的价钱成正比,但他能想出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大概因为在冻死人的天气里泼了他冷水,身后的大个子没精打采地样子让巴奇产生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罪恶感。他打开门,屋里除了没有风,温度并不比外面高多少。巴奇换上棉拖鞋,伸手打开门口的旧空调:“‘老家伙’最近越来越没用,估计还要等好一阵子才能暖和起来。”   史蒂夫随手关上门,看着巴奇那件脱皮的旧夹克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天气那么冷,你应该多穿一点。”   巴奇把手指贴近空调的出风口,回头对史蒂夫笑笑:“你穿的比我少,所以不要像妈妈那样教育我好吗?”   可是我不觉得冷啊!史蒂夫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吞进肚子里,他知道一旦自己这么说了,巴奇一定会狡辩他也不觉得冷。   史蒂夫坐到巴奇身边,对着嗡嗡作响随时都有可能罢工的空调说:“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件好点的羽绒服,至少也应该有件保暖的棉衣。”   “你以前的呢?”巴奇问。   史蒂夫被一个简单的问题问住了,他不能说以前的训练室、办公室、别墅、宝马哪哪都是静音空调在维持恒温,让他几乎忘记了寒冷的纽约冬天需要那种臃肿的衣服。   史蒂夫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巴奇倒自己帮他解了围:“忘拿了是吗?经纪公司的混蛋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会迫不及待的把你扫地出门!我知道这很难开口,就像我的胳膊还没有好彻底,他们就把我从医院赶出来,不过谢天谢地,抠门的老弗瑞好容易大方一次把我捡了回去。”   史蒂夫混乱地点点头:“嗯,所以我们需要添加点衣服。”   “等这个月弗瑞把薪水给我”,巴奇活动了几下复苏的指关节,拍拍膝盖站起来:“这鬼天气就和接二连三的倒霉节日一样惹人生厌。”   史蒂夫在巴奇教孩子们怎么击打梨球的功夫偷偷溜到楼下,他打开通讯,手指停留在熟悉的名字上,犹豫半天最终按下了绿色的通讯键:“嘟——嘟——嘟——”   在史蒂夫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对面传来了夹着些许兴奋地声音:“嘿,史蒂夫,好久没有联系,你最近还好吗?”   “比预想的好一点”,史蒂夫靠着冰凉的墙壁,眼睛时不时地向上偷瞄俱乐部的铁门:“比利……嗯……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比利:“怎么了,伙计?”   史蒂夫:“你还记得那块手表吗?就是有一次我在拉斯维加斯比赛后,有个赞助商看见我的旧表后送我的那块……”   比利:“怎么忽然想起那块手表了?”   想了整整一夜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史蒂夫在阴冷的走道里跺跺脚,干咽唾沫。   “你想把那块手表拿回去是吗?”做了史蒂夫五年的经纪人,其中有三年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所以对于史蒂夫的任何一个举动,比利都能猜到七八成:“可是那块表被我送给侄子了……史蒂夫,如果可以,能算我把它买下来。”   当时是他送给比利的,现在要回来已经非常失礼,更不提让比利付现金。史蒂夫本能地拒绝,他的额头顶着墙面,无奈地说:“算了,比利,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呢?”一贯好脾气的经纪人意外地坚持:“史蒂夫,你根本不知道那块表有多贵!你送给我让我好几天都觉得不安……这样吧,我付你三千块……只有三千块,所以不要拒绝。”   他不喜欢奢侈品,所以当然不会知道那块表的真正价值。史蒂夫想大方地告诉比利没关系,一块手表而已,但现在他做不到,三千块对每个月只有不到一千块薪水的两个人来说是笔不小的收入。   比利听不见倔强的布鲁克林大个子的声音,急切地重复:“史蒂夫,就算我不是你的经纪人,我们也还是朋友,三千块比起你带给我的财富来说实在是太少了,少的我拿出来都会觉得难为情。不要推辞好吗?让我……至少让我……做点什么……”   史蒂夫明白比利不是托马斯,也不是皮尔斯,他不过是公司的一个棋子,很多决策他也没办法更改或者否定。听着对面局促带着轻微颤抖的声音,史蒂夫不再为难比利:“好,比利,找个时间……在你有空的时候我们见面……我请你喝杯咖啡,我来付账就像以前一样。”   听到肯定的答复,比利急切地说:“明天,或者后天。史蒂夫,你来安排,像以前一样。”   “以前这些事都是你来安排的,我只负责最后结账”,史蒂夫松了口气,笑着说:“曼哈顿的咖啡厅我可请不起你了。明天下午六点半,在这面请你喝咖啡,地址一会儿发给你。”   比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像过去的五年一样熟练地回复:“明天见,伙计。”   “明天见”,史蒂夫的嘴角翘起来,想到能给巴奇买一件羽绒服做圣诞礼物,那种久违的一块糖就能让他兴奋一晚上的感觉神奇般地又回来了。   隔天史蒂夫正琢磨着怎么样解释他吃过饭后要离开一段时间,没想到巴奇自己把饭送到训练场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史蒂夫心里惦记着和比利的见面,两口吃掉一个微凉的三明治,然后把另一个硬塞给了山姆:“山姆,拜托了。”   不得不承认再见到彼此,两个人都显得非常尴尬。史蒂夫接过信封包着的一沓现金小心揣进怀里,把有点稀的咖啡捂在手心:“味道不太好……比利,这里的咖啡不能和曼哈顿的比……”   “不,不”,比利接连否认,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我觉得味道非常好!史蒂夫,我觉得……我觉得……你挑的咖啡厅棒极了!真的……”   比利不能透露更多公司的消息,史蒂夫也不愿诉说他的生活有多么艰难,曾经无比亲密的两个人如今能交流的东西少之又少。冬天的傍晚很快黑下去,史蒂夫想着巴奇可能快回到俱乐部了,他拍拍比利的肩膀站起来:“我回去了,伙计,回见。”   “回见,史蒂夫”,比利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他通过窗户盯着史蒂夫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街道,然后把剩下的半杯苦咖啡一口气喝下去,低声嘟哝:“抱歉,伙计,抱歉。”   临近圣诞节,各个商场都在做活动,史蒂夫往回走的路上一一扫过橱窗里展示的羽绒服和棉衣,黑色的、酒红色的都显老气,颜色太过鲜亮的恐怕巴奇不会喜欢。他很少自己买这些东西,起初是没钱,后来有专门的人来告诉他应该穿什么,最不济比利也会带来现成的衣服。史蒂夫心里甜滋滋地纠结着,走路的脚步也放得越来越慢。   挂在橱窗中间的焦糖色羽绒服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样子,史蒂夫得意地挑挑眉毛,推开商场的玻璃门,热气吹得他几乎冒汗。   “你再试试这条围巾。”   不远处熟悉的声音让史蒂夫停住脚,他看见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在促销羊绒围巾。巴奇背对着他,索尔手里拿着好几条不同款式的墨绿色围巾说:“巴奇,你觉得哪个好一点?不然你戴上,让我看看……”   索尔在给巴奇礼物!或者说他们在约会?刚刚的兴奋一瞬散尽,心里不断涌出来的酸胀让史蒂夫甚至感到惭愧。知趣地从商场里退出来,扑面的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原来纽约的冬天这么冷,史蒂夫回头多看了几眼橱窗里的羽绒服,苦笑着安慰自己:“今天时机不合适,等明天再带你回家吧!” 第8章 第八章 前夕   “发明羊毛围巾的人简直反人类!”巴奇不耐烦地把围巾扯下来,抓挠了着脖子对一脸兴奋的索尔说:“你确定洛基需要这种扎死人的东西?”   “没想到你的皮肤比我弟弟还敏感”,索尔看了看巴奇被他搓的通红一片的脖子,抱歉地耸耸肩膀:“洛基以前的围巾开线了,他不想同学笑话,所以最近都没有戴围巾……你知道的,他怕冷,冬天喜欢戴围巾……圣诞节,我想送他一条新的。”   巴奇扁扁嘴,翻着索尔手里的围巾说:“洛基那么喜欢戴围巾大概因为他反社会吧!反社会和反人类结合在一起简直太契合了!”   索尔一脸严肃,握住巴奇的肩膀:“朋友,我的弟弟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事实上洛基是个很善良的人。”   “善良?大概人类社会只有你那么觉得”,巴奇嫌弃地从七八条绿围巾中抽出一条塞给索尔:“这个吧,这个素一点,至少洛基不会嫌弃它的花色俗气。”   索尔满意地挑选的围巾交给导购:“我也觉得这条好,花纹不多,颜色也稍微深一点很称洛基的肤色。”   “是的,童话故事里的反派都喜欢邪恶的墨绿”,巴奇摸着他可怜的饱受□□的脖子,对索尔说:“怎么补偿我?”   索尔认真地点点头,目光在一排排挂满围巾的架子上搜寻一圈说:“不然,你也挑一条围巾?”   “上帝,我有不反社会,我为什么要买围巾?”巴奇大笑着说:“索尔,这两天抽空去我的出租房把空调修一修,那台上世纪的老机器可能又思念你的汗味了。“   距离圣诞节只有三天,史蒂夫拎着两件厚实的羽绒服,数了数信封里剩余的美元自信满满地走进商场四楼的家电区。   空调,圣诞节的礼物清单里绝对不能少了一个新空调!他们的新空调不会只是开启就需要三五分钟,不会在运作的时候像同时启动十台马达,不会在关闭它的时候发出危险的焦糊味,更不会需要一个在冬天干活只穿着背心的“修理工”,尽管那个热情的“修理工”管他和巴奇叫做我的朋友们。   他记得那天巴奇围着没了后盖的空调问东问西,靠在墙上跟索尔大声说笑,史蒂夫眼前晃动着巴奇弯弯的眼角,红润的嘴唇高高扬起来,开心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去破坏一丝一毫。   再次想到那个下午,史蒂夫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他痛恨自己的小气,这让他每天面对巴奇的情绪变得复杂,甚至越来越脱离他能控制的范围。   导购小姐走到纠结的金发大个子身边:“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嗯……”思路猛地拉回来,史蒂夫有些语塞:“嗯……我需要一台空调……嗯……那种耐用并且耗电少的……”   导购:“您的意思是经济款?”   史蒂夫从脑子里搜索着稀有的家电知识,眼睛从各种各样的方块上扫过:“还是要安全一点的吧!安全耐用……耗电能少点也好……”   史蒂夫今天没有去训练场,确切的讲近来几天他都会偷偷溜号。巴奇忍住了去询问他的冲动,内心的焦躁与疑虑却灼烧得他坐立不安。   “巴奇,你的屁股着火了?大门上又没有消防栓”,老弗瑞终于肯从他昏暗的办公室里出来,捡起被熊孩子们丢在地上的拳击手套走到训练场:“或者是昨天吃坏了肚子,现在急着要去卫生间解决个人问题?”   十几岁的孩子最调皮。五六个凑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终于听见严肃苛刻的教练被他老板讽刺,小屁孩兴奋地忘了摆好的姿势,争相大声嚷嚷:“巴恩斯教练,你昨晚吃了什么?!”   巴奇毫不客气地踢了最吵闹的小家伙屁股,冷着脸说:“娜塔莎,你是一个女孩子!”   “你从来没当我是女孩子!”小姑娘甩甩红色的短发,语气故作老成:“你说过你从来不训练姑娘的!巴奇,你的记性怎么比弗瑞还让人担忧!”   在屁股上迎来第二脚之前,灵活的俄罗斯姑娘飞奔着扑进了弗瑞的怀里,朝巴奇挑衅地扬了扬细长的眉毛。   巴奇解开手上的靶子放在长凳上,走出训练场,对弗瑞说:“我有事先回去了,弗瑞,今天能不能算我半天薪水?”   弗瑞摆摆手,摸着娜塔莎比男孩子还要硬的头发,低声嘟哝:“滚蛋吧,混小子。”   史蒂夫的手机没人接听,巴奇一路跑着回到出租屋的。他打开门向里看了一眼,然后本能地又退出来,重新核对了一遍门牌号,才又进屋。   “史蒂夫,搞什么?”巴奇看着摆在小客厅的白色立式中央空调上闪动的数字,习惯地把手指靠近出风口,强力的暖风甚至吹得手指发烧。   静音、触屏、大功率,当巴奇把这几个词连在一起,脑子里那根敏感的神经“啪嗒”断了!   门被打开,巴奇瞪大眼睛看着史蒂夫抱着满怀的食物走进屋里,微笑说:“巴奇,没想到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混蛋!”巴奇考虑到他不是史蒂夫的对手,狠狠地嘬着牙花:“你把我的钱都用来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史蒂夫,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现状有多糟糕?”   “可是明天是圣诞节,今晚是平安夜”,史蒂夫把装着苹果的纸袋放在低矮的桌子上,拉过巴奇的手腕说:“要不要提前看看我跟你准备的圣诞礼物?”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巴奇几乎用嘶吼地把这句话喊出来,他用力甩开史蒂夫的手,一屁股坐在破旧看不出来颜色的布沙发上,肩膀因为气愤而微微打颤:“能退的都退掉!我不需要圣诞节,也不需要平安夜!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把这些钱都用来买空调,买没用的礼物,买乱七八糟的水果、牛奶,我们就再也没有平安可言,生病了怎么办?下个月的食物怎么办?史蒂夫,你和曼哈顿的傻瓜一样都是天真的白痴!你根本不知道穷人的日子怎么过!”   从来没见过这样暴怒的巴奇,史蒂夫僵硬地立在原地,看着他逐渐红了眼眶,低声嘟哝:“那些钱和你曾经的存款不能比,也许在你看来它少的不值一提,但是史蒂夫,你知不知道,它是我全部的积蓄……我在纽约的安全感都依赖着信用卡上的那几个数字……你怎么能?怎么可以?……”   巴奇哽咽地说不清话,史蒂夫这才反应过来他生气的原因。金发大个子敢说在拳场上都没有如此灵活过,他一闪身进了自己的小隔间,抽屉里的报纸下摸出巴奇给他的□□。   史蒂夫走进巴奇的身边,半蹲下身体把□□放回巴奇的掌心,握紧他的手说:“都在,巴奇,都在……我没有乱花你的钱。”   巴奇的眼角挂着没有流下的晶莹液体,疑惑地看向史蒂夫:“那这些东西哪来的?总不能是别人送的。”   “是送的,就是别人送的”,史蒂夫努力笑着掩饰心里的一丝慌乱:“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我的粉丝,他是这里一家商场的老板。空调,礼物都是他送我的,巴奇,我只买了一点苹果和牛奶。”   几个月前的史蒂夫的确是拳坛的大明星,遇到有钱粉丝好像也能说得通。巴奇将信将疑地眨眨蓝绿色如同宝石的眼睛:“真的?”   “当然”,史蒂夫夸张地点点头,把巴奇从沙发上拉起来,推着他走进自己的隔间。   单人床上放着两件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羽绒服,史蒂夫局促地问:“你喜欢哪一件?”   “咱俩也不穿同一个码的呀!”巴奇抽抽鼻子,忽然有点想笑。   好像问了蠢问题,史蒂夫把焦糖色拿起来递给巴奇:“这件小一点,你试试合身不合身。”   摸了摸羽绒服的手感,巴奇深吸口气安慰自己谢天谢地不是史蒂夫付账的,否则他肯定心疼死。   “墨绿色会不会很老土?”史蒂夫把他的那件提在胸前比划着问。   巴奇抹了把脸,退后一步仔细观察半天,真诚地说:“正义的颜色,非常衬你。” 第9章 第九章 平安夜   兰谢尔先生难得的没有留下来加班,五点钟的分针刚从中轴线上移开,他就急匆匆地走出主编室。   副主编马修等到埃里克消失在走廊,撑着懒腰站起身取下挂在衣架上的毛呢外套,整整领子,对着桌子上的小镜子摸了摸自己顺滑的两撇小胡子说:“埃里克难得下班这么积极……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今晚是平安夜。查尔斯,今晚你有什么安排吗?”   “啊”,埋头敲字的人被点了名,一脸懵懂地抬头看着马修换上深灰色的大衣,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慌手忙脚的保存文档、关上电脑,查尔斯抓了抓柔软的棕色头发,皱着眉头,拿起隔壁桌简的小梳子冲进卫生间。   马修对一脸游离在状态外的简耸耸肩膀:“年轻人啊……这些急躁的年轻人……”   “我也是年轻人”,简合上微微发烫的笔记本,啧啧嘴:“不过我估计这辈子只有去医院生孩子才能急成那样。”   预定的餐厅距离杂志社只有半个街区,查尔斯比埃里克晚到了十几分钟,拉开椅子带着三分歉意地微笑:“我来晚了,埃里克。”   “我也刚刚到”,埃里克把菜单推给查尔斯,双手交叉抵住下巴:“你来挑选吧,我没有忌口。”   “我也不挑食的,不然就点他们招牌菜”,查尔斯翻着菜单,低垂下的睫毛像两把抖动的毛刷子刮擦得埃里克心头发痒。   埃里克嘴角高高翘起:“听你的,你来决定就好。”   “两份七分熟西冷牛排”,查尔斯犹豫着在故意做旧的菜单上打钩,抬头正对上埃里克灼热目光,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浅红色,轻笑说:“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是脏东西”,埃里克认真地摇摇头,拇指擦过查尔斯的眼睛停在他的眼角:“我以为天上的星辰落进了你的眼睛。”   查尔斯的耳朵被诱人的情话惹得烧起来,身体微微向后躲开埃里克的手:“你看错了,哪有星辰,只是圣诞老人驯鹿角上的雪花而已。”   埃里克收回手:“带着幸福和快乐?”   “当然”,查尔斯低下头在白葡萄酒上打了个勾:“今晚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落进了带着祝福的雪花。”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喜爱冬天”,埃里克握住查尔斯的手,温柔地微笑:“希望天气能够冷一点,再冷一点,但愿雪花不要太早融化。”   平安夜没有人会来俱乐部,老弗瑞早早就关上大门去找他的那群老朋友。天刚刚擦黑就开始下雪,好在新换的空调把冷气全部当在门外,巴奇换了个姿势,枕着胳膊躺在破旧的沙发上,手里摆弄着不怎么灵敏的遥控器来回换台。   “连体育比赛都没有”,巴奇伸长胳膊拿起洗干净的苹果,对厨房忙碌的人高声抱怨:“难道全世界都过无聊圣诞节吗?”   史蒂夫把自制的煎牛排和蔬菜沙拉端出来放在低矮的桌子上,拍拍巴奇高高翘着的腿说:“尝尝味道好不好。”   “真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巴奇懒洋洋的从沙发上爬起来,捏起一小块拌了沙拉酱的苹果扔进嘴里,嘟哝着说:“我以为大明星都是别人弄好了只负责告诉其他人好吃,还是不好吃。”   史蒂夫坐到巴奇脚边,笑着看他笨拙地把牛排切开:“我从这里长大的,不自己弄饭吃难道要等弗瑞伺候我吗?”   牛排煎的非常粗糙,好在巴奇本身也不是个讲究的人。伴着沙拉,久违的牛肉散发着诱人香气,巴奇抽抽鼻子:“为什么是弗瑞?你父母呢?”   “父亲在我满岁前就去世了”,史蒂夫把电视调到正播放When Christmas Comes To Town的频道,平静地说:“妈妈虽然身体不好,但她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她每天带着我每天都奔波在去医院和打工的路上,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妈妈没有能等到她瘦弱的小男孩儿拿到金腰带的那天。”   巴奇把切开的牛排放在史蒂夫的盘子里:“抱歉,不应该在平安夜让你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没什么不好的”,史蒂夫微笑着,金色的头发在白灿灿的灯光下亮得晃眼睛:“巴奇,你知道吗?我喜欢圣诞节,因为只有圣诞节妈妈才会给我做姜饼人,那是我全年唯一的零食。”   “Run, run, as fast as you can. You can\'t catch me, I\'m the gingerbread man”,巴奇轻声哼唱朝史蒂夫得意地勾起嘴角。   史蒂夫惊讶:“你知道姜饼人的传说!”   “我虽然不喜欢圣诞节,但我生活在美国而不是外星球”,巴奇挑挑眉毛:“所以单纯又勇往直前的人,我们要不要一会儿出去。”   史蒂夫:“你不嫌弃外面冷了?”   “你买了新的羽绒服好吗?”巴奇大口咀嚼着有点过火候的牛排:“伙计,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我们尽快解决掉它们,然后像两只小松鼠一样滚到外面去看看那些人类能疯狂成什么样子。”   洛基笑得僵硬的脸转身的功夫就拉下来,冷着脸对后厨里的面包师说:“你们的姜饼人还没有烤吗?我要被吵吵闹闹的小混蛋烦死了!”   “是炉子再烤,而不是我对着它们吹气好吗?”满头是汗的面包师瞪着这个圣诞节雇来的临时接待员:“烤好了我会按铃,不要再来催我!”   洛基带着可笑的圣诞精灵帽,一晃头就会叮铃叮铃地响个不停,蓬乱翘起的上衣摆尖尖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小恶魔们撕扯着,稚嫩的童声像一把把小刀刮擦着他的耳膜:“小精灵,小精灵,你说圣诞老人能满足我的愿望吗?”“小精灵,你会唱圣诞歌吗?”“你见过圣诞老人吗?”“小精灵,你是真的小精灵吗?”   “有没有礼物要问你的爸爸妈妈,亲爱的”,洛基嫌弃地把鼻涕擦到他身上的小男孩拎远,然后搂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低声说:“圣诞老人都是骗人的,小笨蛋,看看你这漂亮脸蛋,脑子里空荡荡的能装下整个大英博物馆。”   “你骗人!”小姑娘低声反驳。   洛基按按被吵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冷笑着说:“生活就是这么现实,宝贝。如果真有圣诞老人,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假装像小丑一样的圣诞小精灵!呵——小——精——灵——”   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忽然大爆发,拉着洛基的袖子,大声哭着控诉:“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妈妈……说有圣诞老人的……你……骗人!”   “怎么回事儿?”听见动静的值班经理赶过来,皱着眉头看向洛基:“小精灵,你要解释一下吗?”   “哇哦!你通过了小精灵的考验所以你是今晚最幸运的小朋友!”洛基一把抱起哭闹的小女孩儿,大笑着在原地转圈,随着音乐唱:“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脸上的泪珠没有擦干,小姑娘又开心的笑起来。值班经理满意地点点头,洛基笑着回应,心里却狠狠地恶心了一下自己的拙劣表演。   “上帝,我看见谁了?”,巴奇拉着史蒂夫挤进一群小朋友中间,对又唱又跳的洛基努努嘴:“我简直要爱上平安夜了。”   史蒂夫一脸迷茫地看着坏笑的巴奇:“那是谁?”   巴奇勉强憋住笑,抖抖肩膀:“索尔那个反社会人格的弟弟。”   “他看起来和小朋友玩的很好”,史蒂夫不太能把这个笑容灿烂的瘦高男人和巴奇嘴里的反社会人格、尖酸刻薄联系在一起。   “一切都是假象”,巴奇清清喉咙:“小精灵,我要一份姜饼人。”   和孩子们的尖细声音不同,成熟的男性嗓音熟悉得让他头皮一紧。第一个反应是同学,但这个想法一闪过就自动排除了,他的同学们这时候都在曼哈顿开派对,谁也可不会出现在布鲁克林来买姜饼人。   那就只能是他了,洛基放下“咯咯”笑着的小姑娘,回身看着裹成狗熊的巴奇:“你从罗马尼亚回来了?我第一次知道,东欧的吸血鬼也过圣诞节。”   “你跟圣诞老人走散了?”巴奇毫不客气地回敬:“小精灵,你的朋友们不是在曼哈顿吗?”   史蒂夫夹在两人中间,颇是尴尬地解释:“我们……嗯……我们是来买姜饼人的。”   洛基指指围着他转的小朋友说:“跟他们一样?不过就智力水平而言,你们的确差不多。”   “目测是小精灵和小混蛋更接近吧”,巴奇挑衅地扬扬眉毛。   后厨的铃声终于响起,洛基一把抓过一袋姜饼人塞给巴奇,极力压低声音:“拿上你的姜饼人,快点滚蛋!如果让我知道你出去乱说话,巴奇,我一定投毒杀了你。”   巴奇拉着震惊的史蒂夫往收银台走,大笑:“邪神冒充圣诞小精灵,这要是不小心传出去大概会引起一场神界纠纷吧!” 第10章 第十章 秘密   拢在一片白色中的城市从黑暗中苏醒,忙碌了整夜的洛基瘫坐在塑料椅子上,终于等来了面包店的早班服务员。他把小精灵的铃铛帽子放在桌上,从领班手中接过自己的薪水。钱不多,但足够买下那件礼物,洛基长舒一口气,揉揉酸软的小腿,强打起精神走出面包店。   圣诞节的早晨一般没有多少生意,上了年纪的店主想起昨天与他预定的小伙子破例起个大早。天空还是青灰色,等他到店门口时,看见那个绿眼睛的年轻人已经等在外面。   “你来的真够早”,店主看了眼冻得跺脚的洛基,把卷闸门拉起来钻进堆满碟片的小店。   洛基缩着脖子,深色的毛呢大衣在精瘦的身体上能裹两圈:“我要的呢?”   店主从小山高的碟片中抽出一个盒子,用袖子潦草地擦擦交给洛基:“《洛奇*1》全套六部限量版。”   洛基皱着眉头检查了一遍盒子是不是完好,然后拿起桌上的棉布仔细地一点一点擦掉蒙在盒子上的灰尘。   店主打量着擦拭盒子的瘦高男人,笑着说:“看不出来你会喜欢拳击?”   “索尔喜欢”,洛基顺口说。   店主:“你兄弟?还是你朋友?”   洛基停下手里的动作,垂下眼眸,沉默一阵后轻声说:“我男朋友。”   “男朋友?”白了大半头发的店主惊讶地反问,发觉到自己的不礼貌后,马上改口:“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现在又不是1970年,没有人会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病。”   叠好的纸币放在柜台,洛基沉着脸,将装有碟片的盒子包在风衣里急匆匆走出小店。洛基觉得店主的目光像是在下一秒就会戳穿他拙劣的谎言,但说出口的话让他充满负罪感的同时又无比轻松。他需要,太需要把这个隐藏着多年的秘密说出口,告诉一个人,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路边的陌生人,他喜欢索尔,他喜欢他的哥哥,喜欢那个高大笨拙的男人,但他……但他不能把这份感情告诉索尔,秘密于他永远只能是秘密。   生物钟不会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就罢工,习惯晨练的男人在天大亮之前从柔软的床垫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希望洛基能喜欢,索尔简单洗漱后把早早准备好的礼物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洛基进门的时候看见索尔只穿着黑色背心在客厅傻乐,从大衣中取出那套被捂热的碟片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圣诞节快乐,索尔。”   “圣诞节快乐”,索尔大步走过来,拉住身体冰凉的洛基按进怀里:“平安夜派对玩得开心吗?”   平安夜?洛基想到昨晚面包店的小恶魔们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不过就是一群无聊寂寞的人在发疯,用空荡荡的脑子试图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或者无底线地炫耀那些媚俗的奢侈品,总之每年都一样的派对能有什么意思。”   “嗯……你看起来很疲惫”,索尔把洛基脱下里的大衣挂在门口的架子上:“早点去休息 ,我来准备午饭。”   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绝对不能指望索尔弄出来的任何食物,洛基摇摇头,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礼品盒:“你买了礼物?”   “给你的”,索尔把看着洛基把礼品盒拆开,局促地解释:“你的旧围巾开线了……洛基,看看喜不喜欢?”   墨绿色,没有俗气的花纹只在边角有一圈暗纹,洛基满意地把围巾取出来挂在脖子上:“你觉得呢?”   “挺好的”,索尔傻笑:“比以前那条好看。”   洛基把围巾整齐的叠好放进盒子,故作随意地指着架子上的一套影碟说:“昨天派对上赢的奖品,索尔,你要是喜欢就拿去。”   “《洛奇》?”索尔惊讶地把整套碟片举起来:“你们从哪搞来的?我以为它早就绝迹了!”   洛基轻笑:“有钱人什么弄不来!你喜欢就行,管它从哪来的。”   “这套限量版我找了好久”,索尔兴奋地拆开塑模包装:“洛基,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顺手而已”,洛基放下围巾走进厨房,紧抿着嘴角控制上扬的弧度不要太明显。   圣诞节后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轨迹,唯一不同的是老弗瑞终于答应史蒂夫支付他一半的薪水作为俱乐部的兼职教练。巴奇板着脸训练半大的熊孩子,山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晚上来训练的拳手说笑,索尔依旧是每天下午六点来,直到晚上十点关门才离开。   山姆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提前逃跑,史蒂夫把最后一个垫子摞起来,对帮忙的索尔说:“谢谢了,伙计。”   “史蒂夫,这周末你有空吗?”索尔从背包里摸出两张票,看了眼等在门口的巴奇,犹豫地说:“周末经纪人安排了一场和犹他州拳手的比赛……我想你们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当然,要是没时间,或者有其他安排就算了。”   巴奇:“新赛季还没开始报名怎么就开始安排热身赛?”   “他们看上了那个新人要我去试试对方水平”,索尔握紧拳头:“如果输了这次比赛,经纪公司可能就会和我解约。没有经纪人,也根本不会有下个赛季的比赛。”   史蒂夫无奈地笑着说:“我现在可不是什么正面人物,索尔,我不想跟你的比赛带来不好的影响。”   索尔:“可是……你在能让我更有信心。”   “一个优秀的拳击手,他的信心应该像根植进骨头里的技术一样”,史蒂夫阴沉下来脸,严肃地说:“你要呼吸,不需要任何一个人去提醒、去鼓励,同样的,在你出拳的一瞬间,必胜的信心就应该像呼吸一样自然。索尔,你需要不是我,你需要的是充满勇气的自己。”   被捏皱的门票塞进背包,速尔立在原地尴尬地笑笑。“门票给我吧”,巴奇从门口走进来,他向索尔伸出手:“我想去看看你的比赛,说不定会拉着史蒂夫一块去。”   索尔:“如果你们有其他安排……其实不用……”   “能有什么安排?”巴奇从索尔的背包里摸出门票,揣进宽松的牛仔裤口袋:“我们不是去看你的,我们只是去看一场精彩的比赛。索尔,祝你好运。”   “我尽力”,索尔拍拍巴奇的后背,对指导训练他一个月的前拳王说:“这场比赛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史蒂夫,我根本没有输掉比赛的退路。”   回去的路上,史蒂夫始终冷着脸,巴奇识趣地双手插兜跟他身后不多说话。直到进了屋子,史蒂夫才闷声说:“索尔心事太重,那会严重地分散他的注意力,对比赛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知道”,巴奇把门关上,接了两杯冷水分给对方:“可是你不能改变什么?那场比赛关乎他的职业发展,如果索尔被公司炒了,你指望这鬼地方的哪家俱乐部能支付他弟弟的天价学费。”   舌尖上的冷水让他的情绪缓和下来,史蒂夫长叹口气:“如果他带着紧张不安的情绪比赛,只要对方打过三年以上业余拳击,索尔都不可能赢。”   “那周末的比赛你会去吗?”巴奇比赛的门票递给史蒂夫:“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的训练结果?”   史蒂夫:“索尔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去看他挨揍。”   “说不定不会呢?毕竟”,巴奇拖长声音,撞撞史蒂夫的肩膀:“毕竟我们拳王指导了他整整一个月。”   史蒂夫放下杯子:“再说吧,到周末再说吧。”   “你是对索尔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巴奇看着史蒂夫走进隔间的背影,大声问。   史蒂夫撑着门框,轻声回答:“巴奇,这不是信心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巴奇问。   长久的沉默后,史蒂夫关上门,只留下巴奇站在客厅。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全灌进胃里,没有开空调的房间就像一个冰窟窿,巴奇冷得打了个寒战。   *洛奇:以虚拟的拳击手洛奇为重要人物的系列拳击题材电影,从1976年至今共六部。 第11章 第十一章 热身赛   “索尔,干什么呢!”巴奇站在赛场的后排环抱胳膊,紧皱的眉头能夹起一枚硬币:“他一直挨揍,史蒂夫,索尔把你教的东西都留在了弗瑞的俱乐部。”   史蒂夫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模糊了表情,巴奇只能看见他向下弯的嘴角:“索尔的肌肉紧绷的就像石头……这样不行……这样下去根本没有反攻的机会!”   犹他州的拳手右勾拳虚晃一招,侧身配合左摆拳打在索尔的后脑,强烈的撞击让他身体重心偏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该死的!”巴奇愤愤地跺脚:“现在的经纪公司都喜欢些什么人!犹他州的混蛋一直在击打索尔后脑同一个位置!他们就不知道那可能打死人吗?”   上一局才止住的鼻血又流下来,索尔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来,可惜脚跟没有站稳又被对手一拳打翻。现场有人吹起了口哨,但在裁判的计数声结尾,他扯着围绳居然又爬了起来。索尔明显已经失去了反击能力,他拼尽全力也不过一局一局地苦苦支撑,比赛失去了意义,拳手急需救治,可索尔的经纪人只不紧不慢地耸耸肩膀,完全没有扔毛巾终止的意思。   “每一个新明星都要有人做牺牲品”,史蒂夫攥紧拳头:“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和索尔续约!”   “什么意思?”巴奇侧过头,惊讶地看着史蒂夫。   史蒂夫摘掉帽子塞给巴奇:“我去跟索尔的经纪人谈谈,不管是谁,他们都没资格这么干!”   第八局结束的电铃声终于响起。脑袋晕得厉害,索尔几乎是扶着围绳才退回到角落。犹他州拳手的几记重拳着实让他吃不消,他听不清经纪人和助手说些什么,迷糊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他不能放弃,为了丰厚的报酬,为了生活,为了洛基和他的梦想。   “嘿,索尔,你会打倒他的!”经纪人把毛巾和水杯递给索尔,拍拍他的后背,说:“如果这场比赛够漂亮,老板说不定会考虑在续一年……伙计……”   经纪人的话没有说完,一只手从背后拉住衣领将他转过来:“如果那个犹他州拳手再打他的后脑,索尔会没命的!”   “我是他的经纪人好吗?能不能比赛这里我说了算!”经纪人整整衣领,不悦地皱起眉头,抬头看清冒犯他的大个子,嘴角一勾,冷笑着说:“我以为是谁?怎么罗杰斯先生是打算揍完裁判,再揍别人的经纪人吗?你还真是和‘小个子罗森’一样,一刻都不忍心离开闪光灯……”   “我没有再和你谈我!”史蒂夫愤怒地打断对方,深吸口气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些:“索尔不能继续比赛了,你是他的经纪人,你应该为他生命负责。”   第九场比赛的电铃声响起,经纪人挑起眉毛瞥了眼上场的索尔:“索尔是你的朋友?如果你不是单纯的想逞英雄,你就应该知道他未必感激你,史蒂夫!”   “他的确需要钱,但你们根本没有续约的打算!”史蒂夫积攒的怒火迸发出来,向经纪人怒吼:“你们只是在利用他让犹他州的拳手出名,根本不在乎索尔是死,是残!”   经纪人抿抿嘴角没有否认,他转身看着赛场拒绝和史蒂夫再进行任何交流。   “你怎么能那样对待你的拳手?”拳头捏得咔吧响,但史蒂夫知道拳头在赛场下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嘬着牙花,用尽全部的耐心对面无表情的经纪人不断地说:“索尔已经输了,现在终止比赛对你们没有什么不好?你们的目的已经到达了,还有必要坚持下去吗?”   比赛远没有预料中精彩,从第六局开始发挥失常的索尔进入单方面挨揍的状态。查尔斯有点怀疑埃里克的判断是不是准确,同时又生气索尔经纪人的不负责任,他举着照相机,把镜头对准了赛场外围。   “史蒂夫!”查尔斯放下相机,碰碰旁边埃里克的胳膊:“那是史蒂夫,史蒂夫再和索尔的经纪人争吵!”   埃里克顺着查尔斯的手指看过去,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一把抓住查尔斯从座位上离开。   “干什么?”查尔斯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追着埃里克的脚步。   埃里克兴奋地咧嘴笑露出整齐的鲨鱼牙:“我保证这绝对是条好新闻!”   索尔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向围绳外。史蒂夫和经纪人在吵架,巴奇从后面跑了过来,洛基,还是……还有去世多年的父母……他有点分不清幻觉和现实,脚下虚浮,迎面的一圈让世界颠倒过来。   “索尔倒了,这次他站不起来了!”查尔斯拉着拼命往前挤的埃里克愣在原地,有些后怕地倒吸气:“索尔后脑着地,他躺下后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埃里克,他不会死了吧?”   裁判举起的手没有放下,史蒂夫拉开围绳便冲进了赛场,扶住索尔的脑袋,连续地轻拍他的脸颊:“索尔,醒一醒……索尔,索尔,你不能放弃……洛基还在等你回去……索尔……想想你的弟弟……索尔……”   “打电话……打电话……”,巴奇慌张地低喃,环视着周围紧紧扯住立在原地的查尔斯:“打电话,急救电话!”   刺眼的灯光晃动得他眼泪直流,索尔看不清跟着他说话的人,耳边嗡嗡的声音也让他无法分辨对方的任何一个单词。不是洛基,洛基的头发是黑色的,而他有一头浅色的头发。   “史蒂夫?”索尔试探地发生,嘶哑的声音让他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在说话:“比赛到第几回合了?”   “先生,你想说什么?”正在给索尔插管的医生用力扶正索尔的头,大声对身后的护士说:“他在说什么?你们谁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两个护士摇摇头,把消毒后的管子递给医生。   索尔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我不能躺在这里……我不能……我不能倒下……洛基在等我回家……我不能和他们解约……我不能……不能……史蒂夫,我不能让一切结束……”   “你不能?”医生终于听懂了索尔嘴里简单的两个单词,连忙问:“你不能什么?有什么药不能用吗?”   索尔奋力地推开医生,把插进鼻腔的管子□□,大声叫嚷:“史蒂夫,你不能拦着我!我不能就这么倒下来……我不能认输……我不能!我不能!”   “别让他乱动!”医生指挥着护士压住索尔,对床上胡言乱语的病人摇摇头:“但愿脑子没有被打坏。”   史蒂夫和巴奇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焦躁地用鞋尖磨蹭着地面。查尔斯看看埃里克,又看看史蒂夫,犹豫着说:“罗杰斯先生……”   “你认识我?”史蒂夫微皱起眉,随后又舒展眉头,轻叹:“你认识的是曾经的史蒂夫。不过依然谢谢你和这位先生。”   埃里克伸出手:“埃里克兰谢尔,《皇后区体育快报》的主编,这是拳击版块的记者查尔斯,查尔斯泽维尔。”   “你们是记者?”史蒂夫警觉地站起来,上下打量着埃里克,一脸警惕:“其实我和奥丁先生不熟,我们只是在一个俱乐部练拳击,我希望你们明天报道比赛的时候……”   史蒂夫一时语哽,查尔斯赶忙说:“我们没打算对任何炒作,史蒂夫,我是你的超级粉丝,所以请放心好吗?”   “被经纪人设计已经非常倒霉,我不希望再给索尔带来任何□□”,史蒂夫顿顿语气,瞥了眼依旧亮着红灯的急救室:“我……你们知道……那件事后,我有点害怕媒体……尤其害怕你们的照相机……”   埃里克笑着从怀里取出名片递给史蒂夫:“别对所有媒体人都失望。史蒂夫,虽然我们只是一家小报社,但我希望你能相信,不管在哪个行业,总有人愿意为了一点良知撑到最后。”   楼道里响起皮鞋敲击地面的跑步声,巴奇从长椅上站起来看向走廊的另一头:“洛基来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崩溃   洛基从巴奇身边擦过,径直跑到急救室的门前,沉默地抬头看着亮起的红灯,像一尊立在冬日寒风中的雕塑,单薄、无助。   查尔斯和埃里克向史蒂夫点头示意后离开,巴奇咬着嘴唇留下一排白印。   “怎么了?”史蒂夫侧过头,揽住巴奇的肩膀轻声问。   巴奇摇摇头:“史蒂夫,我不知道怎么跟洛基解释索尔的情况……你知道的索尔那个笨蛋……”   史蒂夫看着洛基单薄的背影:“我去跟洛基解释,巴奇,你放心好吗?”   “你不了解洛基”,巴奇舔舔红润的嘴唇:“我担心他会情绪失控。”   史蒂夫:“我知道的,巴奇,我知道。要面对自己的亲人重伤,任谁都会情绪激动,但是请你相信我……”   史蒂夫的话没有说完,洛基转身向巴奇走过来,他停在史蒂夫一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兜,眼圈通红地瞪着巴奇,口气凶狠:“我恨你!我恨你们!你们和他那个居心叵测的经纪人一起毁了索尔!”   “我们在帮他”,史蒂夫微微蹙起眉头。   洛基冷笑:“帮他送进急救室?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如果不是为了洛基,不是为了他烧钱的学业,索尔不会在赛场上和犹他州的混蛋拼命,更不会把自己搞得那么凄惨。作为索尔的朋友,巴奇气恼地反驳:“你当然要感谢史蒂夫!如果没有史蒂夫,你现在可能要换个地方见你粗鲁、野蛮、没有头脑的蠢货哥哥了!”   “如果不是我们两届拳王所谓的指导让索尔产生自己能赢的幻觉,他根本就不会死撑”,洛基使出浑身蛮劲儿推搡开史蒂夫,朝巴奇怒吼:“你们把索尔推给了魔鬼!巴奇,都是你!一切都是你!你把活蹦乱跳的索尔还给我!”   “你什么都不懂,小少爷!”巴奇攥着拳头,紧咬牙齿,每一个音节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洛基,这里你没有资格怪罪任何人!”   洛基愣在原地,像一个哮喘病人急速粗端地交换肺腔里的气体,眼泪无声地顺着光滑消瘦的脸颊向下滴,嘴唇哆嗦,让他引以为傲的银舌头都失去了平日的威风。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巴奇冷着脸,扬起下巴:“索尔的确是个傻瓜!”   从某种角度上讲,或者说从各个角度上来讲,史蒂夫都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曾经因为自己的坦荡、公正而自豪,可是现在……当一件事把巴奇和索尔联系到一起,史蒂夫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局限于神经敏感,他又一次对从心里涌出的酸涩感到惭愧和不安,甚至于惊慌。   史蒂夫尴尬地站在巴奇和洛基之间,好在及时熄灭的急救室灯拯救了陷于僵局的三个人。洛基第一个跑过去,擦干眼角,一把拉住没来得及摘口罩的医生:“索尔,怎么样了?医生,他……”   “真是个顽强的家伙,大脑是不是有后遗症需要患者清醒后进一步诊断,目前来说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耸耸肩膀,侧身让护士推着被麻醉的索尔出去,上下看着拉住他的漂亮男人:“请问你是?”   “我是他弟弟”,洛基拦住护士,低头看着昏迷的索尔,冰凉地手指轻轻触碰他眉角青紫的淤痕,鼻子发酸:“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们是一个整体,缺少了谁都将不完全。”   索尔醒来是在第二天早晨,茫然地睁开眼睛,白色的墙壁和刺鼻的消毒水让他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都难。巴奇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睡得香,怀里抱着冷掉的热水瓶,盖在身上的墨绿色羽绒服半搭在地上,索尔费力地动动手指,想要问问巴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张嘴却发现插在鼻腔的管子让任何简单的词汇都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就在索尔用不甚清醒的脑子思考怎么叫醒巴奇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史蒂夫一手拎着热水壶,一手端着牛奶走进来,他没有注意到眼睛微微张开的索尔,蹑手蹑脚地把水壶放在地上,然后拉起掉在地上的衣服围住巴奇,轻轻地揉捏巴奇的后颈,表情温柔的能溺死大洋底的深海鱼:“巴奇,醒醒好吗?我热了牛奶,你需要补充能量。”   施加在脖子上的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疲惫的颈椎,巴奇舒服地哼唧一声靠上坚实有力的胳膊。光洁柔软的脸颊贴住他的胯骨,史蒂夫瞬间端着热牛奶僵在原地,红着脸低头一根一根地数轻轻颤动的厚密睫毛,“砰砰”乱跳的心脏让他不忍,更不愿把巴奇“粗暴”地叫醒。   两个人明明都近在眼前,十多分钟过去,却谁也没注意到床上病人颤抖的手指。索尔睁着肿胀的眼睛,努力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吱呀”病床门又被推开,洛基围着圣诞节索尔送给他的绿围巾,重重地摔上门:“罗杰斯先生,你要照顾的病人好像不是坐着的那位。”   巴奇被洛基的关门声震醒,揉揉眼睛,一脸迷茫地看向洛基:“我不知道早上又是谁能得罪你?”   洛基从风衣里取出小巧的保温桶,向索尔努努嘴:“如果不是我早点回来,我可怜、愚蠢的哥哥就要在床上生根了。”   “索尔还没有……”一扭头看到半睁开眼睛努力张嘴的索尔,巴奇皱起眉头,把压在舌尖的话被生生咽下去:“索尔醒了应该没多久,史蒂夫可以作证,我只睡了一小会儿……在我睡着前,他还处于昏迷着呢!”   洛基瞥了眼史蒂夫手里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牛奶杯,打开保温桶从里面取出热腾腾的燕麦粥,冷笑着说:“如果罗杰斯先生可以等,大概你睡了七十年醒来,他也会顶着满头白发和树皮一样的皱纹告诉你‘巴奇,你只睡了一小会儿’。”   “他真的只睡了一小会儿”,史蒂夫把手里尚且温热的牛奶递给巴奇,脸颊微微涨红:“我想索尔可以证明。”   “索尔?”洛基把燕麦放在床头柜上,按响了床前红色按钮:“比起坐起来证明巴奇睡了多久,他现在更需要一个医生。”   “我们只是一时大意了?”巴奇站起来把盖在身上的衣服还给只穿了一件薄羊毛衫的史蒂夫:“我去叫医生。”   史蒂夫把巴奇按回椅子上,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往外走:“我去吧,我去找医生。”   脑子还有有点晕乎,但洛基的声音和特色的黑色头发,他不可能认错,索尔尽量地弯起嘴角,无声地动动嘴唇:“嘿,弟弟,早安。”   洛基捏着手指,阴沉下脸:“白痴!”   毕竟伤在头上,零零碎碎的检查让索尔足足躺在床上了一个星期。洛基要回学校上课,除了偶尔早晨来给病号送营养早餐,大多时候只能给索尔打个交谈不足三分钟的电话。   虽然走路有点重心不稳,但索尔好歹已经能在床上坐着而不呕吐。史蒂夫把晚饭巴奇准备的三明治分给索尔一个:“下午的时候巴奇说你的经纪人来了?”   “他给了我点钱,以后我和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索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信封交给史蒂夫:“谢谢你帮我垫付医药费。”   史蒂夫摇摇头,把满嘴的蔬菜火腿咽下去:“不是我出的钱,索尔,洛基他说你们还有些钱。”   索尔晃了晃依然晕乎乎的脑袋:“怎么会?交了学费后,我们连一美分的存款都没有剩下。”   史蒂夫回忆起缴费窗口洛基鼓囊囊的钱包,哽住半天说:“也许是他向哪个同学借了钱。索尔,你说过的,他的同学们都是曼哈顿的有钱人……你的那点住院费面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索尔扶住头:“洛基,不喜欢请别人帮忙,更不要说借钱……”   史蒂夫安慰地拍拍索尔的肩膀:“事发突然不是吗?索尔,万事没有绝对的。”   节奏杂乱的音乐声恨不得震穿天花板,洛基狠狠拧了把搭在他后腰满是油脂的肥手,然后端着放满酒的托盘迅速挤进人群。   “恶心的杂碎”,洛基默默骂了一句,低垂下眼睛把鸡尾酒放在摆了订单的桌子上。 第13章 第十三章 各怀心思   凌晨三点四十分,冬天的纽约浸没在一片黑暗与死寂中,洛基裹紧身上单薄的羊毛大衣,把脖子上的围巾草草绕了几圈塞进衣服里,搓搓手走出酒吧。没有下雪,也没有穿透骨缝的冷风,洛基长舒一口气,几乎要给耶和华唱赞歌。   黑漆漆的小路边唯一能亮起来的那盏路灯,不知道又被哪家没教养的恶心孩子弄坏了,洛基低声骂了一句,揉揉眼睛勉强能看清路面。整夜的忙碌过后,困意压在眼皮让人恨不得走着走着都能睡着,临近他和索尔租的小公寓,晃荡在门口的两个黑影让昏昏沉沉的洛基一惊停住脚步。   也许他真的和猫是近亲,夜视能力在走了几天夜路后简直好得惊人,洛基皱起眉头,看着两个臃肿的企鹅。他发誓这辈子宁可冻死在冰雪里也不会穿羽绒服的,那种肿胀感简直就像科幻书里的外星小怪兽。   太可怕了,洛基被自己的脑洞吓得打了个哆嗦,走进两个游荡在他家门口“居心叵测”的家伙,冷笑着说:“如果你们是在踩点,我现在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如果我们是来踩点打劫的,你在说出要报警的瞬间已经没命了”,巴奇打了个喷嚏,偷偷冻得通红的鼻子,拖着鼻音说:“你晚上干嘛去了?”   洛基从兜里翻找钥匙,没多看巴奇一眼:“别明知故问,巴奇。你们在酒吧门前绕了好几圈,我又不是瞎子。”   史蒂夫捏了捏巴奇的手,问:“你这么晚才回来,不会影响明天上课吗?”   洛基停住翻找的动作,提起眉毛看着史蒂夫:“当然不会,我的事不用别人管。”   “这次又是学校放假?”史蒂夫极力地压低声音,像是生怕惊动空气中的某种微小生物:“洛基,圣诞节早就过去了,可你已经一周没有去学校了。”   “我说了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洛基语气沉下去。   史蒂夫:“如果……不管怎么讲我们和索尔是朋友,住院费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洛基你没必要……”   洛基厉声反问:“没必要什么?你认为我在做什么?”   史蒂夫被哽住不知道怎么回答,无奈地向巴奇摇摇头。洛基冷笑着说:“没什么值得闭门大惊小怪的,就算索尔没住院我也不想去学校。那种花钱没止尽的地方,我早就不想继续念了……巴奇,有句话你说得对,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曼哈顿那种地方真的不适合所有人,像我们这种人就算硬挤进去,也不过是等着被饿死的一天。”   “不能这么说!”就算是早已预料到,但听洛基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史蒂夫感到难以消化,他紧紧皱着眉头,说:“洛基,这不值得!”   洛基把钥匙摸出来插进门锁,“咔哒”声在黑暗的空间回荡显得异常响亮。   巴奇没有史蒂夫的反应那么强烈,他环抱胳膊靠着大门:“索尔还在医院躺着,他还不知道你退学了。洛基,等索尔出院了你打算怎么瞒他?”   “起来!”洛基拉着门把手,斜眼瞪着巴奇:“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关心索尔的。可怜的小甜心,除了他那身肌肉,你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巴奇嘴角下吊:“我们是朋友!”   “你这个朋友做过头了!”洛基不客气地把巴奇推起来,拉开一道门缝把自己挤进去。   巴奇面对着冰凉的大门愣了半天,然后转过头看了眼异常沮丧与莫名有些哀伤的某人,抽抽鼻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要来劝洛基的是拳王先生,最后被银舌头恶魔中伤的却是无辜的善良的巴恩斯教练,当然,还有被关门外后史蒂夫那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该不会是喜欢洛基吧?”巴奇想想自己在门口挨冷受冻的全过程,忽然心里有点难受。   哦,对了,还有那糟糕的审美眼光!巴奇猛地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史蒂夫,皱皱眉头又接着扭头往回走,上帝保佑!他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喜欢邪恶、可恶的墨绿色。   洛基没有脱去外套就直接扑进索尔的床上,从眼眶慢慢溢出来的泪水沾湿了海绵枕头。这段日子,他一直都睡在索尔房间,那张过于柔软的垫子是他选的,蓬松的加长加宽的被子让他能想到索尔的怀抱。   洛基没有擦干脸颊的泪水,微微翘起嘴角,没有人知道,至少是目前没有人能知道那个看起来冷硬的大块头是怎样一个温暖的人。同样的,也没有人,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看起来浑身是刺的银舌头“邪神”是多么的害怕有一天他赖以生存的温暖与力量的源泉被另一个人或者任何可能的危险夺走。   洛基拉着被子盖到脖子下方,深吸着索尔残留的气息。他没有对巴奇说谎,他真的不在乎是不是能够继续学业。毕竟如果最初的动力,反过来成为一种伤害,那最初的执着又有什么用呢?   罗杰斯先生又一次失眠了,他躺在自己那张狭窄的小床上,看着天边逐渐亮起来的白光从窗帘的缝隙射进来。   怎么讲呢?史蒂夫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捂住眼睛,他忘不掉巴奇被洛基拒之门外的表情。最多的是震惊,但除此以外那双完美的蓝绿色眼睛里还夹杂着他不能明辨的委屈,因为索尔吗?因为被喜欢的人的弟弟拒绝而难受,史蒂夫心里的酸水像涨潮一般不断地涌出来,填满心口的每一个夹缝。   他应该做点什么,至少……至少能让巴奇好受一点,史蒂夫挺直后背,把堵在心口的酸胀一点一点压回心底,拿起刚刚脱下还带着些许体温的外套重新穿好,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埃里克的早餐面包正含在嘴里。闪动一串数字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把面包咽下去,喝了一大口牛奶,慢悠悠地擦擦嘴才拿起手机:“喂,你好,这里是埃里克兰谢尔。”   “我是史蒂夫,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手里拿着刚买的街边热狗,站在一栋破旧的写字楼前不安地来回踱步:“嗯……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当然”,埃里克赶忙回答,对刚才的迟缓忽然有些愧疚:“史蒂夫,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吗?”   “嗯”,史蒂夫舔舔干裂的嘴唇,左右看着来玩的汽车:“如果你方便我想我们还是面谈好一些……”   埃里克:“我的时间灵活性很大。史蒂夫,你在什么地方?”   史蒂夫压了压帽子:“我在你们报社门口。”   埃里克惊呼:“上帝,我还在家里烤面包机前面!”   “不急,是我没有跟你预约”,史蒂夫慌忙解释:“我可以等……你知道的,我现在最多最无用的就是时间。”   埃里克用肩膀夹住电话,取下门口衣架上的大衣:“不能这么说,罗杰斯先生。你稍等,我跟查尔斯联系一下,让他先过去。你记得查尔斯吗?就是上次和我在一起的记者,棕色卷发,蓝眼睛。”   “你们送索尔去医院的,我当然记得”,史蒂夫微笑着说:“谢谢你,兰谢尔先生。”   埃里克放下手机,一键快捷拨通了查尔斯的电话:“亲爱的,你在报社吗?”   “在的,怎么了?”电话那端的人声音都点发虚。   “你又加班没有回去?”埃里克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老这样,对身体多不好!查尔斯,你是人,又不是钢铁。”   “嘿,你工作狂,不要总是说我!”查尔斯笑笑,搅拌着被子里刚冲好的速溶咖啡:“怎么有事吗?”   埃里克轻轻嗓子,故意拖长声音:“上帝总是勉励勤劳的人……所以,亲爱的……”   面对埃里克的偶尔幼稚,查尔斯佯装抱怨:“嘿!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好吧”,埃里克叹气:“史蒂夫,你最爱的史蒂夫罗杰斯在报社门口。如果亲爱的你不打算马上回去睡觉,你也许能帮我先招待一下客人。”   电话的另一端是一阵惊呼,埃里克敏锐地让耳朵在下一声斥责到来前远离听筒。 第14章 第十四章 另一场交易   史蒂夫不是个擅于交际的人。他局促地压了一口热咖啡,捧着有些烫手的杯子舔舔嘴唇:“嗯,泽维尔先生大概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   “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你显然值得这样称赞”,查尔斯的膝盖上新新旧旧的杂志摞起厚厚一沓,宝石蓝色的大眼睛闪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巴奇一样红润的嘴唇飞快地上下开合:“上帝知道能和你坐在这里聊天我有多兴奋!史蒂夫,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拳击手!”   史蒂夫温和的笑笑,他想告诉对面有张孩子一般天真面孔的英国男人,他不是来这里接受采访,更不是和他聊天的。他没打算让自己再一次登上任何一张报纸,他拨通那个电话的时候心里盘算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儿。   如果查尔斯不是刻意的奉承他,当然,他也不指望到了这地步还有人愿意多费唇舌来讨好一个“臭名昭著”的前拳王。也许他仅留的名气能让一会儿的谈话更容易些,史蒂夫清清喉咙,侧头看向门口:“嗯……兰谢尔先生应该就快到了吧。”   “从他家到编辑部,不堵车的话应该快到了……”查尔斯的话刚刚说完,像是为了印证它的正确性,空荡的楼梯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史蒂夫从位置上站起来看向门口,对进来的男人点点头:“兰谢尔先生。”   埃里克解开围巾挂在进门的衣帽架上,没有脱掉大衣径直走向史蒂夫伸出右手:“非常高兴见到你,罗杰斯先生。”   “我……”史蒂夫握紧埃里克的手,犹豫着怎么开口,目光慌乱地盯着咖啡杯上的热气越来越稀薄。   埃里克立在原地疑惑地向查尔斯挑起眉毛,对方摇摇头,然后一脸兴奋地盯着史蒂夫,手里抱着有些年头的杂志和海报,活脱脱一个随时准备扑上去要签名的小迷弟。   不能指望查尔斯了。埃里克用力回握住史蒂夫的手,微蹙起眉头:“是有什么困难吗?”   感受到施加在手上的力量,史蒂夫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不礼貌,他带着歉意的笑笑,坐回到沙发上:“兰谢尔先生还记得索尔吗?索尔奥丁,就是一周前那场比赛……”   “我记得他”,埃里克自然地坐到查尔斯身边,从上衣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便签本:“纽约星火俱乐部的重量级拳击手,擅长刺拳和左直拳,体能不错,但是技术……”埃里克笑着耸了耸肩膀:“我觉得索尔的技术要赶上他的野心有点吃力。”   史蒂夫搓搓手,深吸口气:“他的技术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   “我知道他以前是练业余拳击的,但要参加职业比赛还是有些距离”,埃里克接话。   史蒂夫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一段视屏递给埃里克:“索尔本身很有潜质,他欠缺的只是一点技巧和心理上的调整。”   埃里克扫了眼史蒂夫递到眼前的视屏,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我知道你们是朋友。”   史蒂夫表情严肃:“不是出自朋友的角度!兰谢尔先生,你不了解索尔。他如果拿出在训练场的表现,绝不会被打进医院。”   “也许”,埃里克勾起嘴角环抱胳膊,瞥了眼阴晴不定的查尔斯:“所以……史蒂夫,你想我做些什么?开个专题报道索尔?”   史蒂夫反被哽住,他端起不再冒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好像嘴里的苦涩能盖过从心底涌出来的不安与局促:“星火俱乐部和索尔解约了……就他目前的经济状况,如果要参加今年新赛季比赛,他需要一个赞助人。我想你……或许你能够帮助索尔,我可以给他当教练。兰谢尔先生,我保证索尔在下个赛季能有好成绩!”   埃里克听到史蒂夫的提议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的笑意逐渐垮下来:“我的确是商人,但……史蒂夫,你明白吗?我们是杂志社,资助拳击手这种事超出了我们的业务范围。更何况索尔是个未知数,史蒂夫,我的杂志社本身运营也不算成功,如果再赔进去一笔钱,不用到今年年底,我们可能连7月份的印刷油墨都没钱支付。”   对于《皇后区体育快报》的运营情况他不知道,但从巴奇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猜出来。埃里克没有说谎,他不能强硬地要求别人拿自己的全部家当去赌博。史蒂夫沉默半晌站起来,向埃里克和查尔斯无奈地笑着说:“谢谢你的咖啡,泽维尔先生。我还要去俱乐部,再见了,兰谢尔先生。”   “我想我们能帮索尔做个报道”,查尔斯侧头看着埃里克,柔软的苏格兰腔带了一丝恳求。   埃里克压住查尔斯的肩膀站起来,直视着史蒂夫:“报社的钱肯定不能挪用,但我还有点存款。史蒂夫,如果参赛的拳手除了索尔还加上你,我愿意赌一把。”   史蒂夫没有想到埃里克的附加条件,金色的眉毛搅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和索尔的赞助商”,埃里克不自觉地翘起嘴角:“换句话说,如果新赛季索尔带给我的利润不足以支付我对他的赞助,那么在下一个赛季你要参加比赛成为我的选手。”   史蒂夫根本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参加下个赛季的比赛,他带好自己的棒球帽,没有接受,却也没有直接拒绝:“让我想想,兰谢尔先生。”   埃里克目光追着史蒂夫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脸上的喜悦没必要压抑下来,他拉住查尔斯的胳膊,像是中了□□彩的头奖:“史蒂夫会回来的!查尔斯,我从没想过有价值的那位却是赠品!这大概是我最幸运地一笔交易。”   弗瑞瞪着迟到的非全职教练罗杰斯先生,透过玻璃看着巴奇训练场上拉扯开两个打架的小崽子,愤愤地说:“索尔把比赛打成那样,你要我把养老金拿出来赞助他参加下个赛季的职业赛?我瞎了一只眼睛,我能看得清他的水平。就算有一天我全瞎了,老弗瑞的耳朵也不是摆设,”   “没有让你全负担”,史蒂夫舔舔嘴唇,少了在报社的紧张,他双手撑住桌子,气恼地说:“我是说最初的那笔钱你来出,如果索尔赢了,你是他的老板,如果索尔输了,我会慢慢攒钱还给你。弗瑞,这笔买卖一点也不吃亏!”   “如果我想赚钱,当初就不会把你推给比利”,老弗瑞冷哼一声,点了根劣质香烟吊在嘴里:“我是个没有热血,丧失斗志的老头子,我只想守着这个俱乐部直到去见上帝的一天。”   史蒂夫被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双臂失去力量,垂下头,无力再坐回那张冰冷等塑料凳子上:“索尔他有能够更进一步的实力,只是错的动机,错的情绪把他禁锢在一个狭窄的空间根本无法活动,更无法反击。他没有学会怎么享受拳击,赛场上他把它当成一种负担。”   “不是每个人参与拳击都是因为喜爱”,弗瑞吐出烟圈,踩着发黑的拖鞋从那张看不见本色的大木桌后面绕到史蒂夫身边,隔着窗户指指外面的人:“我们中的大多数……可是说绝大多数,包括你史蒂夫,都是因为生活所迫在拿起拳套的,你要他们去享受拳击,享受挨打,这太难做到了。”   史蒂夫一整个上午几乎没舒展过的眉毛皱得更紧:“就算最开始是被迫的,我们在这个过程中也能够感受到它的快乐,拳击本身不应该成为一种磨难。”   “那你呢?你还享受拳击比赛吗?在被它捧上顶点都狠狠抛下后,你还能享受拳击的快乐吗?”弗瑞反问。   史蒂夫:“我一直都非常喜欢拳击,所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到赛场上?史蒂夫,你在惧怕或者说躲避什么?”弗瑞用那只完好的黑色眼睛看着史蒂夫,犀利尖锐的目光扎得他无处躲藏。 第15章 第十五章 娜塔莎   “你现在就像一个勤俭的家庭主妇”,山姆从巴奇的购物车里拿起那盒正在打折促销的鸡肉上下翻看,然后从货架上又拿了一盒放进自己的篮子里。   巴奇皱起眉头仔细分辨着手里的两盒麦片,目光甚至没有在喋喋不休的大个子黑人朋友身上多停留一秒钟:“那你是什么?跟着家庭主妇出来采购的乡下老妈子。”   “嘿,别胡说,那是我继母的职业”,山姆咂咂舌头,掐尖喉咙,学着记忆里那个壮硕的女人举起火腿:“再敢胡说八道,我就用烧火棍打烂你那个被野猪踩坏的笨脑瓜。”   “难得我和你继母有相同的认识”,巴奇裂开嘴角偷笑,蓝绿色的眼睛微微眯着留下两道皱叠的笑纹。   巴奇属于不管用怎样的审美标准评判都是顶好看的那类男人,对此坦诚的黑人朋友从来不否认。山姆摸摸下巴盯着那张笑得毫无心机的漂亮脸蛋,非常认真地想如果不是他比铁轨还直,他现在下面绝对比铁轨还硬。   山姆停在原地片刻,感受到“小山姆”像期待的一样平静,担忧过后胸膛里一把八卦的火焰逐渐烧起来:“你说史蒂夫是GAY吗?以前他好像被狗仔发现购买《OUT》。”   “我怎么知道”,巴奇轻哼一句,终于在纠结半天的麦片中做出了选择,新口味算什么,毕竟便宜五美分也是便宜。   山姆摇摇头:“我以为你们之间会有某种感觉……嗯,就是那种特别的吸引力……巴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巴奇挑挑眉毛,伸出两个指头悬在头顶,故意压低声音说:“嘿,哥们让我们碰碰触角感受一下你的荷尔蒙里有没有属于GAY的特殊信号素。山姆,你是这个意思?”   “得了吧,你们住在一起!”山姆撞了一下巴奇的肩膀,大笑着推着巴奇:“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巴奇,我真的不相信如果他是GAY会对你一点表示也没有,至少你们能在早晨彼此需要的时候解决一点小问题。”   但问题是史蒂夫比一百年前的英国老式贵族更绅士刻板,在狭小的房间他们居然从来就没有遇到过需要尴尬一下的小问题。巴奇瞥了眼他的直男朋友迅速冷下脸,推起购物车径直往前走。   “哇哦,他不是那有什么障碍吧?”山姆大跨步追上巴奇,下意识地往他紧绷的牛仔裤上瞥:“或者是你?伙计……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这种事情……总之,看开就好了。”   巴奇停下脚,侧身瞪着一脸“没事我都懂”的山姆,气恼地扁扁嘴:“就算是GAY也不是裤子脱了跟谁都能睡!山姆,你又不懂,少他妈的凭着想象乱猜测。”   眼看着好友要变脸,山姆耸耸肩膀,局促地笑笑,压低声音嘟哝:“一个玩笑而已……再说我要真的什么都懂,还至于自己在廉价超市买鸡肉吗?”   史蒂夫分担了部分原属于巴恩斯教练的工作,但训练孩子们显然要比他想的更加费力。红头发的瘦小女孩儿第六次被高她一头的男孩打倒在地上时,史蒂夫拍拍护板结束下午的训练。皱着眉头把嘴角青肿的姑娘拉起来,前拳王揽住她单薄的后背说:“或许你该换个对手,娜塔莎。”   “有一天我会打得他满地找牙”,倔强的俄国姑娘把严重磨损的拳套小心地取下来,死盯着与人说笑的男孩背影,说话的口气活像是从西伯利亚丛林里跑出来的小豹子,带着难以驯服的野性和凶狠。   史蒂夫点点头,语气温和却没有留下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明天我会考虑给你换个对手训练,在我认为你可以打得乔治满地找牙之前,我会尽量避免你单纯的挨揍。你明白了吗,小姑娘?”   “不准叫我小姑娘!”娜塔莎紧绷着嘴角,猛地甩开搭在肩膀的手,对史蒂夫大吼:“我说过不准叫我小姑娘!”   “那你是什么?小□□?”已经走远的男孩儿听见声音转过身,对娜塔莎竖起中指,大笑着揉搓身上脏兮兮的运动外套:“娜塔莎,你和你妈妈一样就是欠男人收拾!”   娜塔莎抱着拳套的胳膊发抖,整齐的牙齿咬得下嘴唇完全失去血色,她灵巧地躲开史蒂夫的碰触翻出围绳,追上高大的男孩子冷声说:“你会后悔的!乔治,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来打掉我的牙齿,小姑娘!”叫做乔治的黑人男孩儿露出雪白的牙齿,团起拳头在娜塔莎眼前挥动:“别像你妈妈一样只有声音大,她哭起来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得……”   乔治的话没有说完,娜塔莎的拳头已经迎上去。史蒂夫拉开围绳冲出来,好容易分开在地上扭打的两个十几岁孩子,推了推擦着鼻血的乔治,表情严肃:“快点回家去,不要再惹事了!”   娜塔莎捂着肿起来的眼睛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薄薄的两片嘴唇抿成一字,喉咙里发出低沉压抑的短促呼吸声。   “小豹子也要跟着妈妈学会扑食后才伸出利爪”,史蒂夫蹲在娜塔莎的面前,伸出手犹豫片刻,然后讪讪地又缩回来,轻笑着说:“莽撞和冲动从来都没有什么好处,一个优秀的拳击手懂得抓住机会,但在机会出现前他们更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蕴藏力量。”   娜塔莎舔去黏在嘴唇上的血滴,抽抽鼻子:“要很久吗?要成为一头可以自己扑食的豹子是不是要很长时间?”   史蒂夫把娜塔莎从地上拉起来,捡起她丢在地上的拳套:“野兽都是有耐心的,娜塔莎。”   倔强的俄国姑娘把拳套抱在怀里,冷冰冰的目光落进史蒂夫的眼中,她勾起半边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那我更愿意成为黑寡妇!史蒂夫,你知道吗?那些蜘蛛很快就能长大,它们用点点毒液就能毒死人。更重要的……”娜塔莎踮起脚尖勾住史蒂夫的脖子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它们在交尾后会吃掉公蜘蛛。”不等看史蒂夫的反应,娜塔莎说完就转身跑出了训练室。   史蒂夫看着负责晚训的山姆站在门口跟进来的人打招呼,捏捏手里的两个三明治,然后把火腿厚一点的递给巴奇:“你觉得娜塔莎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她能算是小姑娘吗?”巴奇挑起眉毛,习惯性地舔舔红润的嘴唇,嗤笑说:“那个红毛小怪物。”   虽然被教练称为“小怪物”,史蒂夫却没从巴奇的语气中听出任何责怪与不屑,反而更多的像是一种出于兄长的宠爱。本来打算谈谈娜塔莎的史蒂夫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大口吃完了手里的三明治,向训练场空出来的角落扬起下巴:“一整天没有看见索尔了。”   “不来这里就是去找他弟弟了呗”,巴奇眨眨眼睛,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嘴里的火腿:“你帮他拉来赞助商,就索尔那德行肯定要去找洛基分享这个好消息。从曼哈顿回来,怎么也要到八点,他今天不会来了。”   史蒂夫愣了一下,抓紧巴奇的肩膀,吞咽下残留在口腔中的唾液:“巴奇,你忘了?洛基退学了,索尔刚出院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F*UCK!”巴奇没忍住舌尖上的那个词,把没吃完的三明治放在长椅上站起来,低头看着史蒂夫:“我们去找洛基!”   天刚刚黑下去,酒吧里的人还没有挤成沙丁鱼罐头。再三确定洛基仍然在这里工作,巴奇和史蒂夫无奈地对视,然后奢侈地点了两杯最便宜的啤酒靠在吧台等着那个熟悉的黑头发混蛋。   “要不要再打个电话试试?”巴奇抿了一小口啤酒,摇晃着只剩下小半杯的啤酒碰碰史蒂夫的胳膊:“我可不想再续上一杯,这价钱简直就像是在抢劫!”   不管是洛基还是索尔,连续的七个电话都没有接,都不是什么好征兆。史蒂夫单手捂住耳朵,再次拨通那个并不报多大希望的号码。   “找我有事儿?”刻意挑高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巴奇回头看清来人,长出一口气:“索尔到处找你呢,洛基。他要是知道你退学了,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史蒂夫放下电话,温和地笑笑:“担心你们会爆发战争。”   “所以两位英雄来维护世界和平了?”洛基拿起巴奇手边的半杯啤酒,刻薄的语气甚至不需要多余的尖酸词汇再修饰。   巴奇抬起下巴看着洛基:“显然状况比我想的要好!”   冰冷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泼了满脸,巴奇微张着嘴巴,从高脚凳上跳起来:“你干什么,洛基!” 第16章 第十六章 所谓希望   洛基把酒杯放回吧台,平静地看着一脸惊讶和愤怒混杂的巴奇清清喉咙,嘴角上勾:“让你清醒一下,然后滚蛋!”   “FUCK YOU!”巴奇把洛基推搡得向后踉跄,抬起的拳头被死死拉住。   史蒂夫把巴奇箍在怀里,用袖子胡乱地擦掉他脸上的啤酒,皱起眉头,低沉的声音极力压住心中的怒气:“洛基,我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洛基冷笑:“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无私地‘帮助’失业拳击手重新找回自己的。罗杰斯先生,我认为我们之间不存在你认为的误会。”   巴奇在史蒂夫怀里奋力挣扎,大吼:“别他妈拉着我!混蛋洛基,要不是因为索尔,我早就打肿你的脸了!”   “那就来!”洛基卷起袖子,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纤细胳膊,充满挑衅地扬起下巴:“用你们做擅长的方式给我点教训!一群没有大脑的蠢货,你们能做的也只有扬起拳头讨那些喜欢施虐的变态欢心!”   最后维持的理智彻底崩塌,巴奇抬起手肘,全力撞向没有任何防备的前拳王。就像一双手捏住肺腔把空气全部挤出来,史蒂夫只觉得胸口闷疼,手脚迅速失去力量,他不由地向后退开几步,眼看着巴奇扑向洛基。   “你他妈的最好打死我!”洛基被压倒在地上,嘬着牙花:“巴奇,我他妈的恨你!我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你们为什么就不能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你就那么喜欢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我他妈的恨你?”   巴奇举起的拳头没有落下,他掐着洛基的脖子,挑着半面嘴唇冷笑:“你的选择?你他妈的退学来这里当服务生真他妈的是好选择!索尔知道吗?索尔知道他的宝贝弟弟在这里给人端酒卖笑?”   “滚!”洛基双手去掰巴奇扼住他喉咙的左手,脸被憋得通红,歪着脖子,想摆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却因为姿势别扭而显得有些狰狞:“你他妈个失败的残废人没资格教训我!”   巴奇拎起洛基的衣领撞向地面,却被后面的史蒂夫再次抱住。他说话带着吃疼的倒气:“别这样,巴奇……冷静点,别这样……”   “这算什么?”巴奇侧过脸看着史蒂夫,那双总是水汪汪的蓝绿色眼睛正往外喷着火焰:“勇敢正直的史蒂夫为了善良美丽的洛基来阻止邪恶暴力的巴恩斯?”   史蒂夫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他的手紧紧搂住巴奇的后背,贴近他的耳廓,低声说:“索尔不会希望看见你打洛基……巴奇,我怕你会后悔……冷静一下,好吗?”   “索尔?”巴奇有点跟不上史蒂夫的想法,他皱起眉头:“索尔怎么了?如果索尔要因为他和我决裂,那就来打一架!他妈的除了添麻烦……史蒂夫,我受够这两兄弟了!”   但愿他说的这些不是一时冲动,史蒂夫握紧巴奇的手腕把他拉起来,从吧台上拿起自己的啤酒杯递过去:“喝一口压压火气。”   “我们走”,巴奇没有接过就被,他推开围观的人挤出去,酒吧外迎面的冷风吹得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史蒂夫跟出来,站在巴奇的身后,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他们谁也开始今晚令不愉快的谈话,巴奇闷头走在前面,直到走进生锈的铁门前才低声问:“我想不懂为什么?”   “我想洛基可能不希望索尔重新回去打拳击”,史蒂夫从外套兜里取出钥匙,拇指摸索着把钥匙插进门锁,伴随轴心转动的“咔哒”声说:“我记得你说过洛基不喜欢索尔打拳击……”   巴奇打断史蒂夫:“我没有问洛基,我问的是你。”   “嗯?”史蒂夫转头看向巴奇。   巴奇侧过脸避免与史蒂夫直视,他微微低下头,目光游离在周围一片黑暗中:“我不懂你为什么对索尔的事情那么上心,史蒂夫,你知道这里生活的人都是麻烦缠身自顾不暇……”他没有急着进入那间连呼吸都压抑的小房间,门口的冷风反而让人感觉更放松,巴奇思考着怎么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我没有怀疑你的好心,但就算……我是说……史蒂夫,你不觉得你对索尔的关心已经远远超过了刚认识几个月的朋友范畴……”   史蒂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们中间的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巴奇揉揉脸,轻笑着说:“别介意,我只是……我喝了点酒,脑子不是很清楚……算了,史蒂夫,也许你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呢?”   巴奇侧身往屋里走,走过门口时被人抓住了胳膊,他听见史蒂夫低沉的声音说:“如果我不是呢?如果我只是出自私心呢?”   掌心的汗水让他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让那只“小鹿”溜走,史蒂夫紧张地嘴里发干,他在担心自己将要说出来的话会吓到巴奇,更害怕因为对方误解而把他从温暖的小地方推出去。   “也许我应该像个真正的拳手大胆一点”,史蒂夫轻笑,但犹豫的措辞让他显得不如他希望的从容或者说自信:“我……巴奇,我希望你开心……”   巴奇发现他越发难以理解史蒂夫的逻辑了,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里似乎潜藏着更多的意思。巴奇的脸烧起来,他期待着又担心自己会错意,焦躁的情绪让脚心都还是冒汗:“为什么?史蒂夫,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史蒂夫舔舔嘴唇:“我希望开心,巴奇。我想如果索尔的生活能够顺利一点,是不是你会更开心……”   “索尔是我的朋友,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朋友生活一团糟,可是……”巴奇摇摇头,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解释。他和史蒂夫之间的感觉太微妙,太奇怪,就像两个人同时站在薄冰,任何一个单词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以为你喜欢他”,史蒂夫打破了尴尬,他嘴唇轻动,轻飘飘的声音却足够在周遭一片寂静中让巴奇听清楚。   “啊?”巴奇惊讶地张张嘴,然后笑出声音,靠着打开的门,反问:“为什么那么觉得?史蒂夫,你怎么就会觉得我喜欢索尔那个金毛傻大个?”   显然他忘了正面对的也是一个金毛傻大个,很巧的是史蒂夫不认为自己和索尔是同一个类型,他舒心地笑了,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阴云一瞬间散开:“我……我可能……”   史蒂夫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贴上来的柔软双唇吞进肚子里,灵巧的舌头舔*过齿贝,一点点撬开整齐的牙齿往湿*润的口*腔深处*滑。史蒂夫搂紧巴奇的腰一转身反把他压在门上,拉开一点距离,舔了舔印象中永远红润的双唇,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粘腻的声音像是他们在酒吧喝得不是啤酒而是满满一大杯蜂蜜:“我们到屋里去……”   黑暗不仅模糊了眼前人的表情,同时隐藏起的还有那份不可不避免的羞涩与拘束。因为视力下降而留下的空白赋予了更多诱惑的意味,巴奇勾着高大男人的脖子,刻意压低的笑声带着一丝丝沙哑,性感得让史蒂夫长久以来自豪的自制力有些失控了。   同时失控的还有留在酒吧的洛基。   优雅的设计师从没想过有一年会落魄到现在这样。他从酒吧出来,凛冽的寒风中只裹着一件单薄的毛呢风衣。手机没电关机,当然,就算有电也不知道可以打给谁的东西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待在口袋里。他不想回那个索尔待着的地方,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洛基摸着口袋里仅剩的零钱,不够去旅店,甚至不够他去麦当劳买个汉堡呆一晚。   他沿着路灯漫无目的的走着,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同时又觉得无限委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来改变他的生活,他说过了他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他只是不想再看见索尔为了那些不必要的东西变得伤痕累累。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却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救世主”样子来。   “我恨你们!”洛基对着空荡荡的街道用尽全力大喊,但声音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没有人会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态度。   洛基靠着冰凉的电线杆,每一口吸入肺腔的空气都让他浑身难受。他不想回到有索尔的出租房,但逐渐入侵的冷空气又让他无比的想念那个熟悉的温暖环抱。   如果索尔在这里,洛基红了眼眶,踢着脚边的小石头,如果现在索尔能出现在他的眼前就好了,最好再带上一杯热咖啡。 第17章 第十七章 凶杀案   “洛基!”   粗狂的声音吓了洛基一跳,等他看清对方只穿了一件衬衫后,又不由地皱起眉头,声音低沉,少了在酒吧挑衅巴奇的气势:“你来做什么?”   索尔跑得满身大汗,站在路灯下,白色的雾气透过薄薄的衬衫往外冒。大冬天的活像只刚出炉的烧鸡,洛基忽然感觉有些好笑,脸上却挂着刻意的疏离。   “你明天回学校去上课!”索尔大跨步上前拉住洛基的肩膀,嘴角绷成一线,强硬的口气完全不容反驳。   挣扎了两下反而被抓得更紧,洛基索性任由他拉扯着环抱起胳膊:“你以为学校是你开的,想退学就退学,想回去就回去?索尔,别闹了,我们不是曼哈顿那些有钱有势的混蛋,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从退学的那天起就意味着我已经回不去了。”   索尔愣怔地看着洛基,嘴唇发白,身上热腾腾的汗水在短时间冻住。他松开抓着洛基的胳膊,声音发抖:“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要退学?!洛基,你想什么呢!你把你自己毁了,你知不知道?你……你让我……让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洛基,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不想上了,没什么意思”,洛基无所谓地抖抖肩膀,避开索尔的视线盯着不远处挂着一层白霜的矮树:“曼哈顿不属于穷人,索尔,那个地方会把我们连皮带骨吞进去,最后我们什么都不会剩下。”   索尔咬紧牙齿,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骨节被捏得发白。高大的汉子红了眼眶,看着他最宝贝的弟弟终究是控制住自己没有扬起拳头,只狠狠把洛基压在路灯下,怒吼:“我说过你去上学,我来赚钱,现在你说不念就不念了,那我做的又算是什么!洛基,你告诉我我的努力算什么?”   “你本来就不应该去打拳击”,洛基低垂下眉眼握住索尔的手腕,低声回答:“索尔,不要再去打拳击了。我不再需要那些钱来支付学费,以后你找一份安定的工作,我们……”   索尔摇摇头甩开洛基,在原地来回踱步:“也许还有机会,也许……洛基,你的那些同学也许能帮你找找关系。你要回去上课,我们可以多交点钱……我不能让你继续呆在酒吧,你不属于那里!”   “多交点钱?”洛基听到索尔的低语笑出声音,上扬的口气恨不得用尽所有的刻薄:“你从哪弄钱?史蒂夫?别逗了,他在酒吧连一杯贵点的酒都点不起!总不至于是你的那个赞助人,埃里克,那个报社小老板?”   索尔没有理会洛基的嘲弄,他认真地回想着前两天从山姆那弄来的消息:“地下场那有两场拳击缺人,我可以去试试。洛基,和你的同学商量商量给我们借点钱,等我把钱赢回来我们就还给他们……”   “你不要命了!”洛基扑上前抓这索尔的衣领,颤抖的双手和近乎走形的声音,让从来习惯用尖利刻薄武装自己的设计师彻底失去了他引以为豪的风度:“别这样,索尔,别去。你才刚刚出院,算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不要再去打拳击了……”   索尔皱起眉头,拍拍洛基的后背:“可你需要回学校继续读书……”   “我不需要”,拔尖的声音打断索尔,洛基几乎要哭出声音:“我不需要!我不需要用你的生命换那点钱!索尔,为什么你们都不明白,对我来说没有一个理想值得用你来换。”   父母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洛基的眼泪,索尔有些惊慌地抱紧洛基,心疼盖过了涌出的怒气:“可是……”   “我不要听‘可是’”,洛基抽抽鼻子,努力让声音恢复到平静:“我不想听见你说‘可是’……没有‘可是’,索尔,我们平安的生活不好吗?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一身是伤的回来了。”   洛基在害怕,只有他害怕的时候才会把脆弱展露出来,就像七年前那场汽车事故,就像更小的时候,打雷的雨夜。索尔轻吻洛基的额头,决定暂时避开那个他们谁都不会妥协的话题:“我们回家吧,洛基。”   “好”,洛基趴在索尔的肩膀,轻轻地点头:“我们回家去。”   至于第二天早晨醒来,面对被扔了满地的衣服、皱褶没脸看的床单是怎么尴尬难为情,以及接下来几天他们是怎么把两张床合并成一张床的,巴奇一点也不想和山姆那个大嘴巴分享。他坐在长椅上固定的位置,看着史蒂夫灵活地移动双脚从不同角度击打梨球,大大地咬了一口奢侈的加了两片厚切牛肉的三明治。   “所以说你们搞上床了?”山姆碰碰巴奇,黑人朋友露出他雪白的牙齿:“所以说史蒂夫真的是GAY?”   巴奇费力地咀嚼着有些硬的牛肉,却摆出一副满足的表情:“这两个问题问反了,山姆。你应该先确定史蒂夫是个GAY,再问我们……你懂的。”   山姆拍拍腿,八卦热情高涨:“我就说那么小的房子两个GAY不搞出点什么才奇怪。不过,巴奇,我还是挺好奇,你是怎么搞定那个像从四十年代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老家伙的。”   “我把这归结为个人魅力”,巴奇把最后一点碎肉塞进嘴里,团起三明治的包装地利落地扔进手边的垃圾桶:“今天你见着娜塔莎了吗?”   山姆:“你负责白天的训练,娜塔莎去哪了我怎么会知道?”   “这两天都没有见着那个红毛小怪物。你知道的,娜塔莎很少会缺席训练”,早晨和史蒂夫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时,他才恍然发现前天、昨天都没有见到那个嚣张又执拗的俄国小姑娘,巴奇皱起眉,忧心忡忡:“你住在她家那片,我以为你会遇到她或者她妈妈。”   山姆撇撇嘴:“红毛小怪物没有见到,不过昨天晚上她妈妈哭得很厉害。呜呜咽咽的声音持续到凌晨,我估计可能是那个混球发现娜塔莎的妈妈偷钱让娜塔莎来这里练拳击了。”   “那个混蛋除了给娜塔莎和她妈妈一张绿卡以外还做了什么?喝酒、吸毒、赌博、打老婆,作为一个人渣,他倒是挺尽责的”,巴奇搓搓手,不满地吊下嘴角:“再说了娜塔莎说那些钱是她们从俄国来这里剩下的,和他一点关系也么没有。”   山姆摊开手,长叹口气:“那个人渣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他用两千美金买回来的人,所有东西都是属于他的。”   巴奇摊开手掌,然后用力握紧,愤愤地说:“真想现在就教会娜塔莎怎么打掉她继父的门牙……”   “吱嘎——”俱乐部的铁门忽然被推开,瘦小的身影被门外昏暗的灯光拖长。巴奇一眼就认出了鲜亮的红色头发,从长椅上起来快速走向门口。   空间封闭的俱乐部很快就充斥着血腥味,正在训练的人纷纷停下来,看向门口的孩子。   娜塔莎那件被洗的发白的黑色棉衣上沾满了半凝固状态的黑红色液体,巴奇蹲下来拉着她冰凉的手问:“怎么了,红毛小怪物?”   被称作小怪物的姑娘不管平时表现的多么早熟,可她终究不过是只有十一岁的孩子。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单薄的身体不断发抖,失去血色的嘴唇低声嘟哝着谁也听不懂的俄语。   “她被吓坏了”,巴奇揉捏着娜塔莎的手心试图让她放松下来,仰起头对凑过来的史蒂夫说:“把我的衣服拿过来,不能让她一直穿着那件全是血的棉衣。”   总是摆出一副凶巴巴模样的小姑娘听话地把棉衣脱下来,史蒂夫用自己的那件羽绒服把娜塔莎裹住,搂着她的肩膀,轻声问:“怎么了,娜塔莎?你需要我们的帮助是不是?”   娜塔莎木讷地点点头,两只沾满了血块的手拉住巴奇的衣服。她像是忘记了这里没有人能听懂俄语,自顾自地说了半天,失神的眼睛看着周围人没有反应,半天才用生涩的英语说:“我妈妈死了……巴恩斯教练,我妈妈死了……”   “那个混蛋呢?”巴奇握住娜塔莎的手,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柔声问:“我是说你爸爸呢?”   娜塔莎歪着头想了想,低微的声音像是一个内向害羞的小女孩:“他死了,前年冬天他在木料场被树砸死了……我记得,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史蒂夫轻拍着娜塔莎的后背:“巴恩斯教练是问你的继父,就是现在和你、妈妈生活在一起的男人。”   娜塔莎缩紧肩膀,浑身发抖,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唔噜唔噜”的声音。   “我要弄死那个混蛋!”巴奇站起来,推开围观的人,径直往外走。 第18章 第十八章 孤儿   “假如你在你的疑惧中,只寻求爱的和平与逸乐,那你最好遮盖你的□□而逃过爱的筛选。   在没有季候的世界里,你能笑,却不能开怀,你能哭,却不能倾情。   爱所给的仅是他自己,他所带走的也仅是他自己。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对爱而言,爱已足够。   当你去爱时,你不要说‘神在我心里’,而要说‘我在神的心里’。   也不要认为你能指引爱的行程,因为爱,倘若他发现你够资格,他会引导你的路途。 ”   教室的门没有关严,史蒂夫从他坐着的位置可以看见瘦小的黑人女教师正在念书,她的声音那么轻柔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群十岁上下无处发泄过剩精力的孩子而是吹口气就能翻倒的柔弱蝴蝶。   娜塔莎被门框挡住了,他看不见那个总是倔强,甚至面对警察审问时都瞪大眼睛保持戒备的红毛小怪物现在是不是还竖着浑身倒刺。巴奇坐在史蒂夫身边,不安的情绪让他在长椅的每一分钟都成了煎熬。   史蒂夫握住巴奇的手:“快下课了,我们马上就能看见娜塔莎。”   “我会让她失望的”,从警察带走娜塔莎,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见到那个俄国小鬼,巴奇搓搓手,拘束地抱着膝盖上臃肿的羽绒服:“我总是在叫别人失望,史蒂夫,我……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娜塔莎心里好过一点。”   史蒂夫:“问题比我们认为的要复杂,我们一直在努力,娜塔莎知道的,她是那么聪明的小姑娘。巴奇,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我了解她,比你了解”,巴奇局促地揪着磨得起球的薄卫衣,看着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忍不住抱怨:“她不会喜欢这里,我知道的她不会喜欢那些人絮絮叨叨读《圣经》。”   走过巴奇身边的工作人员停下来,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有些不开心地蹙起眉头,她伸手把教室门关紧,上下打量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放在身边的羽绒服看起来挺新,反衬得里面的衣服更加寒酸,两个人身上没有酒味,脸上没有伤痕,更没有吸毒后的憔悴与枯槁,如果一定要挑出来点问题,大概也只有寒酸了。除了暴力和吸毒,穷困是让孩子们出现在这里的第三大重要原因,经验丰富的工作女士把手里的书夹在腋下,对巴奇说:“詹妮弗老师读的不是《圣经》,是纪伯伦的《先知》。叫我蕾拉,两位先生,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们来看一个孩子”,史蒂夫站起来,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张薄纸交给自称蕾拉的工作人员:“这是许可证明,我们申请了好多次才批复下来的。”   娜塔莎?哪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小恶魔?蕾拉看见这个名字挑起眉毛,目光重新回到两个年轻男人身上:“你们是她的教练?”   “是,我是”,巴奇把衣服放到一边,站起来微低下头注视着蕾拉。他半握着拳头,手心全是汗:“我们……我……我在俱乐部教拳击。”   她在基督教家庭服务中心工作了将近三十年,蕾拉见识过大吵大闹的瘾君子,也被挥着拳头的醉汉威胁过,但没想到有一天要面对的“粗暴”拳击手,却是两个拘谨内向又温和的男人。“我记得她”,蕾拉点点头,打开教室对面的办公室:“还有三十分钟才下课,如果方便我们可以谈谈她的情况。”   史蒂夫侧脸看了看巴奇,然后跟着蕾拉走进她的办公室。封闭的空间因为三个体积不小的人变得拥挤不堪,蕾拉女士拉开椅子从书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熟稔的翻了几页摊开在桌子上:“她在这里也只是暂时的,如果警方最后认定是娜塔莎的继父杀了她妈妈,那她就要离开服务中心被送到州立孤儿院。”   “她……”巴奇刚要开口却被蕾拉女士摆手制止,她双手交叉,紧皱着眉头:“我知道的,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我知道没有一个孩子喜欢孤儿院。相比那种地方,孩子们更愿意去一些愿意给他们提供良好生活条件的家庭里生活,所以你作为她的教练可以给娜塔莎写一封推荐信或者其他什么能让她从其他孩子里脱颖而出。你知道的,一个符合条件的家庭并不像我们期待的那么多。”   巴奇咬着下唇没有回答,他知道蕾拉女士绝对是出于好意,但脑子里那个扬着下巴的红头发俄国姑娘却让他没法去接受这个提议。他想了想说:“娜塔莎喜欢打拳击,我不确定如果她被领养,那些……就是你说的那些生活良好的家庭会愿意让她去打拳击而不是去学芭蕾。”   蕾拉:“这都是不可控的因素,但至少我们能肯定她过的要比在孤儿院好,不是吗?”   史蒂夫推到手边的纸笔又推给蕾拉,试探着问:“或许有更好的选择呢?”   蕾拉反问:“她还有亲戚生活在美国吗?”   谈话陷入僵局,巴奇显然对要把娜塔莎送进孤儿院的行为非常排斥,但就像那天在肮脏混乱的楼房前看到娜塔莎的妈妈从屋里抬出来,就像在审判庭听着娜塔莎的父亲满嘴胡话,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生活从来都是无情的,他无比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史蒂夫搂着巴奇的肩膀,轻声说:“我们商量着都没用,这种事情还是要尊重娜塔莎的意见。”   下课铃响了,巴奇把一直抱在怀里的衣服放在椅子上,紧张地站起来看着对面教室的门打开。少了像以前在俱乐部一样的活泼劲儿,娜塔莎抱着书慢吞吞地从教室里走出来,微低下头,连一贯张扬火红的头发都没精打采地垂着贴着苍白的小脸。   “嘿”,巴奇没等到娜塔莎自己走进那件狭小的办公室,他迎出去蹲在冷着脸的小姑娘面前:“你还好吗?”   娜塔莎没有理他,反而转过身对那个瘦小的黑人女教师说:“詹妮弗老师,再见。”   “再见,漂亮的小姑娘”,詹妮弗摸摸娜塔莎的头发,向蕾拉微笑着说:“孩子们今天都非常乖。”   她以前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摸着她的头叫她“漂亮的小姑娘”,史蒂夫有些惊异地看向娜塔莎,然后拉着她走进办公室,对门口的蕾拉说:“能让我们和她单独呆一会吗?”   “你觉得呢,娜塔莎?”蕾拉问。   娜塔莎点点头,依旧没有开口。   “好吧,我在门口”,蕾拉拍拍娜塔莎的肩膀:“如果不开心,你就大声叫我。”   巴奇靠门站着没有再说话,他看着史蒂夫对低头涂涂写写的小姑娘努力地说着山姆讲过的笑话,但对方安静的甚至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敷衍地点头。这和他印象里的俄国小怪兽完全不同,眼前的娜塔莎让他陌生到害怕,巴奇心里发慌,一把拉开史蒂夫,大声说:“他们对你不好是不是?那些人欺负你了?”   娜塔莎终于肯把头抬起来,她平静地看着巴奇,语气肯定,甚至比带了些不耐烦的情绪:“没有!这里没有人欺负我!蕾拉太太很好!詹妮弗老师对我也很好!”   “你……”巴奇一时没了话题,他求助地看向史蒂夫,然后低下头靠近娜塔莎:“或者你有些话想跟我说?”   娜塔莎把巴奇推远,绷着嘴角,一脸倔强,略显生涩的英语说得极快:“没有,我们什么可跟你说的,反正对你来说我和他们都一样,俱乐部从来不缺少像我们这样的人。巴恩斯教练,现在你看过我了,你就可以和拳王先生回去安心的过日子。”   “你说什么呢?”就算是神经再粗,也听得出来娜塔莎的怨气。巴奇拉住小姑娘细弱的胳膊,板起脸:“娜塔莎,你认为我们是来和你道别的?”   “难道不是吗?”娜塔莎努力地像学着大人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缺少控制的嘴角弧度,让她看上去更像要哭前的委屈。   巴奇松了口气,拍拍娜塔莎单薄的肩膀:“不是的,我们就是来看看你。”   “那你之前怎么不来?”娜塔莎失控地吼出声音,尾音打颤夹杂着哭腔:“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来?”   “我们一直在努力”,史蒂夫也蹲在娜塔莎面前:“娜塔莎,你妈妈的案子还在审理中,再加上我们不是你的亲属,所以很难拿到允许探视的证明。”   巴奇握住娜塔莎发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娜塔莎……”   “你应该早点来接我回去的”,娜塔莎哭出声音,她一把抱住巴奇的脖子,把眼泪蹭在他的卫衣上:“我不喜欢听他们念《圣经》念《先知》,我听不懂……我想回去打拳击……”   美国宪法不允许他接她回去,可是巴奇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娜塔莎开口,那个她熟悉的街区,熟悉的俱乐部可能都回不去了。   看着巴奇浑身僵硬,史蒂夫知道他不会把那些话说出口。前拳王决定自己来当坏人,他揉揉娜塔莎的脖子,试探着说:“娜塔莎,我们……我们过两天还回来看你……”   聪明的小姑娘一下就听出了话里的意味,她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腮边:“你们不是来接我回去的?”   “我们……”巴奇松开手,对着娜塔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骗子!”娜塔莎推搡开巴奇,抬起手背用劲儿地擦点眼泪,一把抢过自己的书用力地砸门:“蕾拉夫人!蕾拉夫人!我要出去!”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一战   索尔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在这期间洛基的瘦高身影时不时地会出现在俱乐部的门口。他从不进来,也不敲门,多数时候只在门口安静地晃荡,直到索尔注意到自己从室内跑出去。   有三天后要迎来索尔这个赛季的第一场比赛,史蒂夫已经连着几天睡不好,他本人甚至被他的拳手还要紧张:“脚下动起来!换方向!注意出拳的速度!”   汗水湿透了白背心,金色的半长头发一溜一溜地贴着额头,索尔不舒服地眨眨眼睛,快速小幅地移动,换了个方向击打目标。   “保持这个状态”,史蒂夫抱着胳膊,满意地观察索尔和乱晃的梨球较劲儿,长出口气:“如果你在赛场上记得出拳的动作,而不是像木头一样傻站着,我觉得对付一个三十多的老拳手,就算不能轻松赢得比赛,至少也能在十局后把他彻底拖垮。”   索尔停下动作,抬起手腕擦了擦汗,咧开嘴笑得有些勉强:“杰西卡那个老东西,上个赛季可把我揍得够呛。”   “那是上个赛季”,史蒂夫安慰地拍拍索尔的后背:“他一身伤,体能一年不如一年,索尔,放轻松对自己有点信心。”   索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犹豫片刻后问:“这次比赛你会去吗?”   想到媒体的镜头他不由地皱起眉,但索尔毕竟算是他的拳手,总不能指望着两个报社的记者在现场指挥或者做些应急处理。史蒂夫点点头,给了个尚算肯定的笑容:“应该,如果没有意外。”   俱乐部的大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没有把门关严,透过两道铁门的夹缝可以看见熟悉的侧影。嘴角的笑意染上了眉梢,索尔急匆匆地把拳击手套摘下来夹在腋下,控制不住兴奋的口气:“我出去一会儿,我弟弟来了。”   一组高强度的体能训练终于让吵吵闹闹的小崽子老实闭嘴,巴奇放下护板坐在他固定的位置上开始出神儿。   从娜塔莎送到州立孤儿院开始,巴奇的情绪就一直非常低落。史蒂夫坐在他的身边,把水杯递过去:“今天那些小家伙还是一样的淘气?”   “如果有一天他们停止犯蠢,我大概就失业了”,巴奇接过水杯闷声说,看向坐仰卧起坐的小鬼们眼神空洞。   史蒂夫握住巴奇的手,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巴奇才吐出一个字就被哽住,低下头静静地捧着温热的水杯,半天才轻叹说:“少了娜塔莎,总会觉得生活了少了点什么……史蒂夫,我现在的感觉比当初知道右手残废的时候更加疲惫无力……对于那个绝强的小姑娘,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那个经济实力,甚至连领养人的基本申请条件都达不到,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过。”   穷人的努力太微弱,史蒂夫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能安慰巴奇。他轻轻搂住爱人的肩膀,重复着每天都会说的那句话:“总有办法的,巴奇,你相信我,我们总有办法的。”   “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索尔那个蠢货身上”,巴奇听到史蒂夫的话轻声嗤笑。   “所以我第一次面对比赛这么紧张”,史蒂夫耸耸肩膀,看向禁闭的大门,像是他的眼睛能穿透厚重的铁板看到那面的家伙是怎样讨好尖酸刻薄的洛基:“他是转机,如果索尔今年能拿到好名次,明年我们就要减少许多麻烦。”   “如果是你……”巴奇啧啧嘴,低声嘟哝。   史蒂夫:“我被禁赛一年,我们不能等那么久,索尔是能最快改变现状的希望。更可况,我训练的拳手,我相信他。”   巴奇点头,把没有拧开的水杯放在地上:“其实我想不明白索尔是怎么说服洛基的,要知道,洛基完全就是一个偏执狂。”   “他们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史蒂夫微笑着摊开手:“或许每个尖酸刻薄,惹人讨厌的混蛋都有那么一个愿意妥协的人?”   初春的天气实在算不上多暖和,站在阴森森不见光的楼道里,洛基皱起眉头看索尔湿哒哒的背心,又想到那天在路灯下他浑身冒白气的样子,毫不客气地给出评价:“怎么总是一身傻气?”   “有吗?”索尔撸了把头发上的汗水,兴奋地捏着洛基的肩膀:“我以为你今天没空呢!”   洛基有些不自然地瞥了眼肩膀上的爪子:“麦格夫人今天下午有事儿出去了,你可以回家吃晚饭。”   要洛基重回学校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好歹他们达成了协定。洛基离开该死的小流氓聚集地——酒吧,拉下脸面通过他那些万能的同学们在曼哈顿一家高级定制服装店做学徒,而索尔也答应再也不会去该死的地下场□□拳。这个结果不算好,但也能让人勉强接受。   索尔听着洛基的解释,瞪大眼睛:“就为了这个?其实你可以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告诉我的。”   洛基没来由的开始烦闷,躲开索尔的手,目光停在生锈的铁门上:“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对于拳击,洛基的态度再明确不过,所以索尔很少听到弟弟谈论他的比赛。忽然被关心,反而受宠若惊张张嘴,吐不出来多余的一个单词。   “算了,反正也是去挨揍”,洛基给自己的问题做出了解答,然后转身快速下楼。   索尔探头看着洛基要消失在楼梯口,鼓足勇气大声说:“我会赢的,洛基,三天后的比赛你去看吧!”   洛基听见索尔的声音没有转身,他顿顿脚步,走出狭窄幽暗的过道。   现场的气氛一点不热闹,不过对于这样的一场比赛,观众稀少也在预料之中。毕竟两个拳手,没有一个在上个赛季有稍微好点的名次。   单方面而言,老拳手杰西卡的情况可相当不客观,旧伤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他的经纪人刚签了一个黑皮兔崽子,如果新赛季的第一场就打不出漂亮的重拳,可能他也就没有机会再被安排新的比赛了。   杰西卡在原地活动关节,像某种野兽的黄色眼睛死死地瞪着对面那个“木桩子”。没错,就是“木桩子”,虽然经纪人早就对他不再上心,但老拳手的经验让他保持着本能的戒备。他研究过索尔的比赛视频,一个耐打的傻大个而已,杰西卡深吸口气咬紧牙套,除了体力,索尔这个肉墙根本不可怕。   “被让他追着你打”,史蒂夫揉着索尔的肌肉,贴近他的耳朵,声音不大,语速却奇快:“杰西卡最可怕的是他的经验,一旦感觉被黏上了就尽量拉开距离。被老家伙钓上,你就只有挨打的份儿。索尔,放松肌肉,集中精神,和他来正面冲击。”   索尔咬着牙套,声音含糊:“我弟弟呢?他来了吗?”   “这种时候就不要惦记着你弟弟了!”巴奇拉开围绳从另一边探出半个身子:“你他妈的能不能专心打比赛?”   索尔留恋地盯着门口,听见清晰的铃声才站起来,向着台下的老弗瑞和他不太熟悉的赞助人——埃里克和查尔斯挥了挥手。   “你觉得胜算有多大?”查尔斯碰碰埃里克的胳膊,打开相机的前盖。   埃里克把视线从赛场上移到围绳外的史蒂夫身上:“就算我不信任索尔,但我愿意相信史蒂夫。”   “我也相信史蒂夫”,查尔斯连续按下快门,单眼透过镜头注视着赛场上的变化,声音上扬:“索尔的状况比之前好太多!出拳又快又狠,我估计不用到第五局,杰西卡的骨头就撑不住了。”   前面出了车祸,洛基乘坐的公交车在路上被堵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缓慢地开始向前爬。他抬起手腕不耐烦地看着分针秒针滴答滴答地赛跑,明明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阴沉得却让周围的人想退开三英尺。   手机忽然震动吓了他一跳,看清名字,洛基满脑子都是上次索尔比赛后他打来的电话,他打电话来总没有好消息。   洛基没有注意到他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按下通话键,那边传来巴奇的声音:“你在哪呢?”   所有的单词从舌头上消失,洛基拿着电话干咽口水,他的脑袋发蒙,耳朵里似乎已经听见了救护车的长鸣。“没有那么快的”,洛基低声嘟哝:“怎么会那么快?”   巴奇口气不好:“什么没有那么快?你就对索尔那么没信心?洛基,索尔在第二局就KO了对手,虽然在第一距开始的时候没讨到什么便宜……”   巴奇后面还啰啰嗦嗦地叨叨什么,洛基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说谁赢了?索尔?”   “索尔!”   巴奇肯定地回答,下一句没有说出口,那头的电话已经挂断。 第20章 第二十章 秘密   等洛基赶到比赛的拳击馆时,来看比赛的人早就散了。天空没有完全暗下去,路灯也没有亮起来,黑色的影子沉浸在一片深蓝墨水里模糊了原本的样子。   纽约糟糕的交通让他跑了两个街,现在那件平时只能在店里穿的纯棉素色衬衫被汗水浸透,他不能保证明天衬衫的后背上会不会有难看的印子。该死的娇气布料,洛基拉拉黏在后背的衣服,脑子稍微一动就能听见麦格夫人尖细的嗓音:“我的上帝啊!洛基,你对我的衬衫做了什么?看看,看看,如果让客人们看见我们的衬衫穿起来是这个样子,你认为还会有谁愿意进入店门。”   “布鲁克林的穷光蛋”洛基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愤愤地抿了抿嘴唇,油腻肥胖的老太婆就喜欢拐弯抹角地表达这个意思,同时配上一副洋洋得意的丑陋嘴脸。场馆已经锁门了,外面也没有什么的人,洛基琢么着索尔大概是被史蒂夫和巴奇带去某个小酒吧奢侈地喝上一杯啤酒,或者三个“布鲁克林的穷光蛋”会像冬天里捡到松子的松鼠一样,欢天喜地地滚回窝里把血汗钱小心攒起来。   但不管怎么讲,他都已经错过了今晚的比赛。失望变成了一种无处发泄的气闷,洛基脱下套在外面的米黄色马甲,叉着腰沉沉地喘口气,忍不住爆了粗口:“真他妈的……”   索尔听见洛基的声音一下子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过来,向不远处的人影大声喊:“洛基!”   是索尔的声音,洛基看着坐在地上歪靠墙壁打盹的人站起向他跑过来。他原以为是个流浪汉,那个蠢货怎么总干傻事。   责备刻薄的话到底是没有忍心说出口,洛基一把搂住索尔的脖子,满是汗水的脸颊紧贴着拳击手的脖子,他管不了索尔身上的汗渍、灰尘会不会弄脏那件昂贵的装饰衬衫。   洛基拉开一点距离上下打量,除了微微发青的眼窝,索尔和早上出门时没有什么差别,可他不放心,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受伤了吗?”   “我被打青了眼睛”,索尔金灿灿的毛发在没有光线的夜里都闪着光亮,让洛基都感染上他的愉悦:“但也只有一个青眼窝!史蒂夫教我的防御真是他妈的太管用了,洛基,拳击进行了两场我连嘴角的皮都没有擦破。”   “我听见你说粗话了”,索尔抱着洛基的细腰,嗤嗤地笑着说:“我以为那些话永远不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你真他妈的棒极了”,洛基激动地大声说出来,手指用力地几乎掐进索尔的肌肉:“我怎么可能不会说那种话?我是从布鲁克林长大的,我的哥哥是个拳击运动员,我怎么可能不会那些话?我可以粗鲁的像个在海上漂了半个世纪的老水手一样,用一切可能的器官、女眷来问候别人。”   索尔笑着摇摇头:“洛基,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洛基趴在索尔的怀里不想松手,鼻尖轻轻地蹭着拳击手肩膀结实的肌肉:“你是我唯一爱的人。”   “当然了,我是你哥哥”,索尔理所应当的回答。   洛基紧紧贴着索尔没有接话,他的双手攀上拳击手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棉布,肌肉的热度烤得他掌心冒汗。   索尔轻耸肩膀:“怎么了,洛基?”   洛基慢慢的收紧手臂,呼出的热气急促地让迟钝如索尔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你爱我吗,索尔?”   如果让在平时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了,你是我的弟弟”,但这次索尔犹豫了,他感受到洛基这句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索尔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怎么了,洛基?”   “我爱你,索尔”,洛基给出的答案直接明了,就像他惯常的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没有留下一丁点回旋余地。   索尔想要告诉洛基他们是兄弟,但黏在嘴边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不是亲兄弟,洛基是老奥丁一家领养的孩子,索尔知道,一直都知道。十年前奥丁夫妇出车祸去世时,当时索尔自己都只是半大少年,可他没有想过放弃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弟弟,他对上帝发誓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洛基。   问题被提了出来,现在他不得不去思考另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从没想过放弃洛基,仅仅是因为所谓的兄弟感情吗?索尔拿不定主意,心里残留的一点理智在告诉他,这个气氛下,轻易的任何一个回答都有可能让他后悔一辈子。   洛基在等着他的答案,索尔干咽口水,脑门上被逼得全是汗。洛基松开手,深吸口气,离开索尔一步远:“算了,当我没说,我们回家吧。”   索尔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两手揉搓着可怜的裤兜,低声说话的气势矮了一大截:“你让我再想想。洛基,让我冷静一下,我需要给你一个答案。”   洛基没有再进一步逼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索尔像是得到大赦的死刑犯,长出口气,结结巴巴地说:“过两天……我还有……还有一场比赛……我去史蒂夫那里借宿……方便训练……”   那一句话耗尽了二十多年的全部力气,洛基站得笔直疲惫地摆摆手:“那你去吧。”   路灯亮起来,周围不再是一片黑暗与模糊。白色的灯光照亮了前面的路,洛基没有理会身后傻愣着的索尔,兀自向地铁站走,微凉的春风让他在筋疲力尽后感到一丝欣慰,甚至连呼吸都比以前要舒畅。好歹他没有拒绝是不是?事情从来都不像他想的那样糟糕,洛基慢慢地弯起嘴角,原来隐藏一个秘密才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史蒂夫是在半夜被砸门声吵醒的,巨大的声响就像是某个恐怖组织在搞袭击。如果不是巴奇拉住他,他保证现在埃里克唯一的拳手已经在医院矫正下颌骨了。   “我能在你家住几天吗?”索尔软在客厅的那个小沙发上,仰头半眯着青肿的眼睛:“拜托,就几天,我想明白洛基的问题就回去。”   索尔满身酒气呛得人反胃,巴奇嫌弃地把门打开,抱着手臂靠在被砸了两个大坑的铁门上,一脸被吵醒的不悦:“他不想让你继续打拳击了?”   “不是”,醉醺醺地索尔涨红着脸,分不清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我和洛基有点别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我想明白就行了。”   巴奇白了索尔一眼,拉着和他穿同款背心的史蒂夫往里屋走,走到史蒂夫曾经的房间前还特意把门锁紧,低声嘟哝着:“不要指望着索尔能想明白任何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把这蠢货扔回洛基那里。”   “他们如果真的发生矛盾了呢?”“好人”史蒂夫放不下心,忧虑地说:“我们把他这么扔在客厅恐怕不好吧?”   巴奇表情严肃,肉乎乎的腮帮子鼓起来:“如果他俩真有矛盾,倒霉的肯定是提供帮助的咱俩,史蒂夫你忘了?我告诉过你,他弟弟是反社会人格综合征,会给人投毒的那种。”   史蒂夫大半夜打了个寒颤,回头又瞥了眼斜躺在沙发上,腿耷拉在地上的高壮男人,暗自想:“兄弟,不是我不想留你。”   纵然他们是那么想的,但是索尔凭着他迟钝的脑子和质地尚佳的脸皮还是成功地赖在了史蒂夫和巴奇家里的沙发上足足有半个多月。有时候,连山姆都感到惊讶:“巴奇,你说这么个大个子是怎么挤进你们家那个小破沙发的。”   对此,巴奇冷哼一声:“你心疼他?我还心疼我的沙发呢!等这个赛季结束,索尔要被我赔新的,比原来那个更大,更柔软。”   “说得像是你家放得进去一样”,山姆回敬一句,笑嘻嘻地说:“这个赛季索尔表现的相当不错,下个对手你们知道是谁了吗?”   巴奇摇头,眼光游离到福瑞那间大办公室:“今天会电话通知具体的时间和对手,可能是新泽西的罗巴,也可能是德州的辛勒,总是应该是去年排名中后位的选手,应该没什么压力。”   就算已经是春天,老弗瑞依旧穿着那双脏兮兮的棉拖鞋。他正按着计算器,给这个月底扎帐,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吓了他一跳。   对面的声音不是以前通知他们赛程的那位,弗瑞疑惑地问:“你们换人了?”   “排位中上的拳手由我负责通知”,黏腻腻的声音不适应老人家,弗瑞“嗯嗯”答应,迅速记下比赛日程,心里却想着大胸细腰的拉斯维加斯赌场陪酒女郎,还不如会收拾家会生孩子做饭讲话大嗓门的女人让他舒服。   弗瑞放下笔,拿着纸条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对手信息。这种安排让经验丰富的老拳手有些不安,当然,也许只是因为他大概是真的老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劲敌   三个人,巴奇准备四个三明治。索尔闻着香味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现实,摘下拳套,拿起毛巾潦草地擦了把脸。   “你打算什么时候滚回洛基怀里?”   从巴奇知道索尔当鸵鸟的原因后,他总是时不时的要把这个问题提溜出来,以表示自己对新室友的关心。   索尔摸摸鼻子,求助地看向史蒂夫:“我还没想好……你知道,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的。”   多汁的肥牛肉不像冬天那样懂得克制它的美味,巴奇满意地摇下一大口:“那就告诉洛基,你一直只把他当弟弟好了。”   索尔摇摇头,在汗湿透的白背心上套了件浅灰色的外套,笨拙地岔开话题:“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不仅有雨,还会持续降温。明明都春天了……”   “该死的阴雨天让老胳膊老腿吃不消”,弗瑞忽然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皮肤有些松弛的脸上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   史蒂夫看弗瑞出来了,急忙问:“怎么样?下一场索尔和谁?”   弗瑞向史蒂夫招手:“你进来我们需要谈谈。”   索尔左右看看:“我呢?”   “你在外面等着,或者去吃点东西”,弗瑞难得的微笑没有持续超过一分钟,他抽抽鼻子,对巴奇说:“巴恩斯教练,你怎么能在俱乐部里吃东西,我以为自己到了快餐店。”   巴奇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口齿不清地回答:“巴恩斯三明治美味更健康。弗瑞,我都想好第二职业了。”   “这个混蛋家伙”,弗瑞骂骂咧咧地走进他的办公室,不等史蒂夫坐下就拿起桌子上写好的纸条递过去:“看看你打算怎么办?”   史蒂夫总是一副忧国忧民的脸,这时候两条眉毛又敬业地搂在一起,弗瑞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从上世纪四十年代掉下来的愿意为美国精神奉献一切的老冰棍。   “所以?”弗瑞打断史蒂夫沉思,靠着桌子点了根劣质香烟。   又是那个犹他州的混蛋!想到几个月前他是怎么把索尔打进医院的,史蒂夫不由地捏了把冷汗:“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应该更慢一点?”   这傻孩子从来就没有学精明过,弗瑞眯着眼睛吐出烟圈,似乎中品出了优质古巴雪茄的味道:“有人动了手脚,史蒂夫。你的朋友被人选上,有钱佬迫不及待地想看一场刺激,有血腥味的比赛。”   “皮尔斯?”史蒂夫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个人。   弗瑞摇头:“不一定,在纽约变态从来就不会只是一个皮尔斯。”   史蒂夫环抱着胳膊,一张脸紧绷,严肃得就像漫画里的队长先生,时刻都准备着代表美国消灭他们。   只有上帝知道他现在在思考什么,弗瑞直接了当地给出意见:“放弃比赛吧,这没什么损失。你要知道,这个赛季索尔的表现算不错,少了一场比赛我们还可以补回来。”   史蒂夫沉默半晌后说:“索尔应该往高处走,他不可能一辈子就在中下等级打转,我们迟早要面对那个家伙。”   弗瑞:“你对他有信心?”   “我对自己有信心”,史蒂夫目光坚定,把纸条折好塞进口袋。   索尔逃跑的第二十一天。   洛基愤愤地想着,一边把需要熨烫的布料挂起来,一边下意识地去摸摸外套里的手机有没有动静。没错,索尔虽然逃跑了,但是每天依旧会给他发短信问东问西,或者讲一些在俱乐部里听来的老掉牙的笑话,偶尔还会有带色儿的看得洛基面红心跳、满怀期待,可等急匆匆赶回去才意识到那家伙还窝在巴奇的沙发上。   “破东西真耐用”,洛基想到那张灰不溜秋,鬼知道曾经是什么颜色款式的沙发,忍不住嘀咕一句。   老古董手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怨气,“嗡嗡”地开始震动。洛基探头看了眼正在外面陪客人挑款式的麦格夫人,接起电话极力压低声音:“你最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不然以后都不要再打电话来。”   “那个”,索尔举着电话,想了几天的话这时候集体失踪,直到外面又传来催促的声音,他才下定决心说:“洛基,我相信我会赢吗?”   洛基分不清索尔要面对的是一场怎样的比赛,只能模糊听见外面的声音似乎比之前都要嘈杂:“你不是一直在赢吗?”   “这次呢?”索尔追问。   洛基贴近手机,不再压抑着他的声音:“我一直都相信你。”   “等我的好消息”,索尔挂了电话,把手机交给撞门进来的两个人。憨笑着伸出双手让史蒂夫给自己的双手缠上绷带:“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谁吗?”   巴奇揉捏索尔的双肩给他放松肌肉,撇嘴说:“我又不是聋子,我听见你给洛基打电话了。”   “就在刚才我忽然特害怕,我的脑子不断告诉我要逃走”,索尔活动手腕适应绷带的松紧度:“史蒂夫,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赢……我需要洛基,他能找回我的信心和勇气,没有人可以,只有他能。”   史蒂夫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低着头说:“很正常,以前遇到实力强劲的对手,在准备室的时候我会拿出妈妈的照片,这是一种寄托,他能让你变的更平静。”   索尔:“你们也相信我吗?”   “洛基相信吗?”巴奇给索尔披上丝绸的“战袍”。   索尔点头,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自信地碰碰拳套向外走,他不需要别人的答案了。   对手一定非常难缠,洛基胡乱翻看着顾客的订单,满脑子都是索尔的那个电话。   “洛基,上午要你熨烫的布料呢?”   尖细的声音像极了中世纪孩子噩梦中巫婆发出的,洛基放下订单,用尽量温和的口气说:“如果您的眼睛没有问题,我想它非常明显。”   麦格夫人喜欢花格子,蓝的、红的、绿的混乱地布满全身,糟糕的品味一点也不像高端定制店的老板。“吉卜赛老女郎”干瘦的手指上带着三个分量不轻的戒指,这让洛基一度恶毒地思考什么时候金戒指会把指头压断。   “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麦格夫人挽着一个和她同样衰老却精神抖擞的“巫师”朋友。白花花的头发,松弛的皮肤大概能把脖子上的皮缝在肚脐上,洛基离开店里唯一的凳子,起身把整理好的布料送到两位眼前。   老头显然对布料没有麦格夫人期望中的热情,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洛基像狡猾的野兽观察他的猎物。   “奥丁先生”,“老狐狸”伸出手,绅士的态度和来这里的大部分顾客全然不同。   对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都给予足够的尊重,“小狐狸”洛基转了转眼睛,如果不是足够有教养,那就是不安好心。洛基跳过第一种可能性,直接把老头划进了防备区,他微笑着握住对方的手:“很高兴能为你服务,先生。”   “我叫皮尔斯,亚历山大皮尔斯”,说话的男人松开被麦格夫人挽着的胳膊,从得体的西装中取出一张名片:“我是拳击爱好者,在名下有一家还不错的拳击俱乐部。”   洛基眨眨眼睛,没有接名片:“如果我会打拳击,我愿意像给您量体裁衣一样竭尽全力,但非常遗憾的是我不会。”   皮尔斯收回名片,对麦格夫人说:“你的店员并没有你形容的那样聪明。”   麦格夫人半掩着嘴笑,做作的样子令人浑身不适:“穷人对于机会总是犹豫不决,性格决定了贫穷无法轻易改变。”   皮尔斯转向洛基:“我非常欣赏你的哥哥,他会是最好的拳击手。洛基,不要在关键的时候犯傻,做得像传言里一样精明。”   比赛如预料中一样艰难,索尔苦撑到第八局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努力睁大已经充血的眼睛,在对方出拳的瞬间猛地屈膝躲到侧面,然后右摆拳打左肋骨。犹他州的年轻拳手身体重心偏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没有数到五,犹他州拳手爬了起来,现场的气氛被顶上一个小高潮。他没能从索尔手里讨到多少便宜,那家伙顽强的就像是一头公牛,这场比赛不会成为他的第二场个人秀了。   史蒂夫默默算着两个人的得分点,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差不多,连点数都差不多,弄不好要在十一局比赛结束后才知道结果。”   “我觉得索尔找到了他最需要的状态”,巴奇并不像史蒂夫一样,他注视着比赛,观察索尔的动作:“史蒂夫,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你的那种感觉,我说不清楚,但就是那种……那种必胜的感觉。”   史蒂夫把目光放回到索尔身上:“我给你哪种感觉?”   巴奇张张嘴想要找出一个词来形容,憋了半天却只能摇摇头:“我说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得到你会赢,你已经胜利在握。”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退赛   整场比赛进行到第十局,现场成了观众的狂欢,教练和拳手的煎熬,双方都在僵持着,谁也不敢放松一秒钟。   “该死的,我感觉不到我的鼻子”,索尔仰头让巴奇给他止血,勉强歪过来对正在分析战局的史蒂夫说:“如果现在我说要放弃,你会不会打死我?”   巴奇把三个棉签塞进索尔的鼻孔捏住两翼紧急止血,紧张地摸了摸鼻骨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大声说:“闭上嘴!你他妈的没事儿。”   “你旧伤犯了?”史蒂夫停止对犹他州拳手出拳破绽的解析,转而和巴奇一起蹲下按压他的左侧肋骨。   索尔拿起水猛灌了几口,靠着围栏摇头:“我忽然有点心慌,史蒂夫,我担心洛基是不是有麻烦。”   “放松”,史蒂夫拍拍索尔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洛基没事,你所有的不安都是过于紧张的幻觉。索尔,还有一局,最后一局。”   巴奇拿着毛巾给索尔擦干脖子上的汗珠,然后把血糊糊的棉签取出来:“最后三分钟,撑住了伙计!”   “还有三分钟”,皮尔斯看看手表,双唇刻意维持的完美弧度让人难以察觉到哪怕一丝友好:“奥丁先生,我并不是逼迫你。要知道,上帝留给我的时间不像你们年轻人那样充分。”   洛基皱起眉从头到尾又把那两张薄纸——“合约”或者也可以说是索尔的“卖身契”——看了一遍,摇头说:“皮尔斯先生,这是他的合同,我想至少要跟索尔本人商量一下。”   “你难道不能代表他吗?你是他唯一的亲人”,皮尔斯抿抿干瘪的双唇。   洛基把合约放回到柜台上:“可是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先生,这件事我无法代替索尔做决定。”   皮尔斯没有拿起合约,他打了个响指,侧身对麦格夫人微笑:“我需要临时借走你的学徒去处理一点事情,麦格夫人会介意吗?”   “我可能……”洛基看着走向他的两个高壮男人,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些:“我还有工作没有完成,皮尔斯先生。您知道的,名义上讲索尔的老板是《皇后区体育快报》的社长,皮尔斯先生要和索尔签订协议是不是应该先找兰谢尔先生谈谈。当然,当然,如果您可以留给我联系方式,下班后我会去找索尔,让他和您亲自联系……”   洛基的话没有说完,两个男人用绝对的力量优势把他压在精致的柜台上,面无表情地看向老板等待下一个吩咐。   和索尔有力却温和的手掌感受不同,扭曲的胳膊让他怀疑自己的关节是不是已经被拧变型,洛基痛得倒吸冷气:“皮尔斯先生,我们……我们……”   “我们可以慢慢谈”,皮尔斯冷下脸不再伪装,他吊下眼脸瞥了一眼洛基,转向麦格夫人点头致意。   那个会为了一根抽丝而大惊小怪的老女人,面对发生在店铺里的绑架表现的异常平静。她转着手指上硕大的金戒指,颇是可惜地看向精心准备的灰色暗条纹布料,浅叹气:“真是可惜皮尔斯先生今天没有挑选的兴致。”   “已经挑选好了”,皮尔斯手指轻碾布料没有多看一眼麦格夫人,他向两个手下摆摆手,带着洛基走出店门。   比赛持续了十一局满局,索尔依靠在后几回合中出色表现毫无悬念地在点数上压到了犹他州的对手。索尔的原经纪人啐了一口,不耐烦地推着他的拳手走下台,回头看着被包围的索尔空恨得牙痒痒:“真他妈的活见鬼!”   史蒂夫把大红“战袍”披在索尔身上,拍拍他的肩膀:“还心慌吗?”   索尔的笑容僵在脸上,环视一周,拉住史蒂夫急匆匆地跳下拳台往后面的准备室跑。   “快帮我解开”,索尔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伸出双拳几乎要贴在史蒂夫胸口。   “怎么了?”史蒂夫向后闪开一小步,笑着把他的手机放在索尔身边,熟练地解开绷带:“急着给洛基打电话?”   索尔没有同往常一样红脸急着狡辩,他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史蒂夫的调笑,单手拿起电话低声嘟哝:“接电话……洛基快点接电话……”   史蒂夫被索尔拉走,巴奇留在赛场把凝固着半干血块的棉签、纱布收拾起来。山姆晃悠悠地从后排走过来,狠狠地怕了把巴奇挺翘的屁股:“索尔今晚帮我大赚了一笔,今晚请你们喝一杯。”   “嘿”,巴奇跳起来,回身一脚踢得山姆向前晃了两步。   山姆揉揉大腿,龇着一口大白牙坏笑:“抱歉伙计,我忘了你是一个有主的GAY。”   “弗瑞呢?”巴奇拎着垃圾袋,懒得和山姆耍嘴皮子。   “老‘葛朗台’是不会一个下午不营业的”,山姆捏着鼓囊囊的牛仔裤口袋,扬起眉毛:“索尔的老板呢?就是那两个报社的家伙。”   被山姆这么一提,巴奇才注意到今天这样重要的比赛,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出现。就算不为了他的拳手,作为一个小地方报纸,区域性强的精彩比赛一般都能登上不错的版面。看不见《皇后区体育快报》的记者这根本说不通,巴奇把手里的垃圾袋扔进赛场边的塑料桶,从手机里翻出那个陌生的电话。   半新不旧的大众已经开到了极限,查尔斯紧紧地抓着安全带,脸色惨白,宝石蓝的眼睛惊恐地瞪得溜圆,好像随时会因为一个颠簸从眼眶里蹦出来。   “你还好吗?”埃里克瞥了眼身边的查尔斯,追着前面的车开上通往新泽西的高速路。   查尔斯张开嘴,倒抽了两口气:“我没事儿。索尔的弟弟在那辆车上,追上他们。”   “我们要被甩掉了”,埃里克把油门踩到最底,尾随着黑色的奥迪拐上高架桥。碍于技术和汽车的性能,就算心里怎样的火烧火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渐渐消失。   查尔斯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埃里克瞥了眼来电显示,努努嘴说:“无论那边比赛的结果怎么样,都不会比我们的坏消息更糟糕。”   “索尔赢了比赛”,巴奇直白地告诉了对方比赛结果,静等着他们的答复。   查尔斯压了免提,埃里克减慢车速从高架桥上开下来,绕了个大圈准备回到皇后区属于他的小报社。   “我们有个坏消息”,查尔斯看着埃里克,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声音低下去:“索尔在吗?”   巴奇问:“怎么了?”   查尔斯咬着上唇,犹豫着要怎样表达才能尽量减少电话那头的慌乱。“洛基被几个人带走了”,埃里克抢在查尔斯之前,用巴奇擅长的坦率直白方式说:“领头的是个白头发老头,看起来应该是上东区的某个有钱佬,但有意思的是他们带着人离开曼哈顿,上了去新泽西的高架桥。”   距离洛基被人绑架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小说,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弗瑞的小俱乐部里。索尔淤肿的鼻子像是长在脸上的大鼓包,嘴唇破裂,但好歹骨头、内脏都没有什么大伤,他抱着头,拖着堵塞的鼻音不断念叨:“因为我,肯定是因为我……洛基那么聪明,他不会得罪那种人的。”   “不是比赛就是训练的拳击手,你又能得罪谁?”巴奇听腻味了索尔的一味抱怨,抱着胳膊来回走动:“我看,搞不好就是洛基那张臭嘴戳疼了曼哈顿的哪位敏感的先生夫人小姐。”   索尔大声反驳:“我说了,洛基那么聪明不会冲撞上东区的有钱人!”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们觉得会有人打电话什么的?”山姆从垫子上站起来,撑了个懒腰,嘟囔着说:“不然我们先回去睡一会儿?”   史蒂夫果断地摇头否定了山姆的提议,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面色异常严肃:“我们要呆在一起,谁知道他们那些人下一个会向谁出手。”   “我同意”,埃里克搂在查尔斯腰上的手一分钟也没有离开。   弗瑞搬了个椅子守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就像是担心门外的家伙会像野兽一样扑进他的房间分享藏在抽屉里的小饼干:“你再说一遍你是怎么发现洛基被人绑走的?”   “他说了好多遍了”,巴奇向弗瑞撇撇嘴,一点儿都没有对待老板应有的尊重态度。   弗瑞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根香烟:“我老了健忘。”   “你规定的俱乐部里不能抽烟!”山姆抗议。   弗瑞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我是老板,规矩我说了算。”   “我们本来打算去接洛基来现场看比赛给索尔一个惊喜”,查尔斯柔软的苏格兰音缓解了压抑的气氛,他搓搓手,像前两次一样,抿抿红润的嘴唇从钱包里取出三张门票递给弗瑞:“可是路上堵车了,等我们到达那家定制衣店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白色头发的老头带着几个人进去。如果是店里有生意,只怕洛基的老板不会让他跟我们离开,反正已经不可能赶上比赛,所以我和埃里克打算在门外等一等。没用太长时间,大概依旧是十几分钟,那几个人拉扯着把洛基塞进了车里,我和埃里克跟在他们后面直到通往新泽西的高架桥。”   弗瑞向打算掏烟的山姆摇摇手指,打着瞌睡靠在铁门上:“白头发的老东西。”   凌晨三点半,“嗡嗡嗡”忽然响起的电话铃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弗瑞推开扑向俱乐部电话的索尔,抢先一步拿起听筒:“喂?”   “老朋友,我有二十年没听见你的声音了”,对面的人声音苍老,却不像一般老人那种颓败。   弗瑞轻轻咳嗽一声:“你又想那干什么?”   皮尔斯大笑起来,像每一个半夜失眠的疯子精神饱满:“可能索尔需要因伤退赛。”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皮尔斯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顶上垂下来,被精细切割的多面体折射出彩色光晕。新鲜的水果被细柄的托盘高高堆在长桌中央,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夹杂着风骚的暗粉色细碎能清晰地映出人的影子。落地窗外的世界已经被黑暗吞没只留下这一间华丽的监狱,洛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拘束地搭在膝盖,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像是头一次上场参加比赛的运动员。   皮尔斯放下电话,露出长者特有的温和与威严:“你认为索尔会怎么选?”   洛基挑起眉毛,平静的声音巧妙地掩饰了内心的紧张:“他没有选择不是吗?”   “我差点就相信你们兄弟感情不好”,皮尔斯抿抿干瘪的嘴唇,似笑非笑地站起来走向大厅东北角的酒架。桌面上放了一杯淡黄色的液体,皮尔斯向里面又掺了些红色的干红或者甜红,满意地晃晃酒杯:“要不要来一杯,我的年轻朋友。”   过于柔软的沙发让他缺乏一种安全感,洛基曲着僵硬的膝盖,对说出口的每个字都仔细掂量过:“不用了,谢谢您,皮尔斯先生。”   皮尔斯像是没有听到洛基的推辞,他新取了一只水晶杯满上威士忌端着走回到沙发边:“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奥丁先生。”   火辣辣的酒精让舌头在短暂的刺疼后变得麻木,洛基忍住了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扭曲,放下酒杯问:“我从来不愿意拒绝您。”   “是吗?我以为年轻人都不屑于听我这样的糟老头胡说八道”,皮尔斯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脸上勉强能称作笑容的浅淡温和迅速消散,与年龄不符的锐利眼睛上下扫视着洛基:“聪明人总善于审时度势,然后在最正确的时间做出符合理智的事情。或许你并不这么认为,但这是事实,奥丁先生。我从来不善于,更不喜欢跟别人谈判,因为这世界上有太多方法比两张嘴解决问题更有效率,但是我们的祖国喜欢讲道理的人,就像同样是抢钱,对于拎着公文包的律师,美利坚要求我们尊重他们 ,要我们乖乖掏钱,可拿着□□的匪徒?FBI远远要我比熟悉对付他们的那一套。”   皮尔斯的话里有两个层意思,第一,他没有耐心和洛基在这里浪费时间;第二,他并不打算招惹FBI。换句话讲,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皮尔斯要的只是一纸合约,他需要索尔成为他的拳手,至于其他更有效的方式目前还不打算使用。   “我会劝说索尔永远离开拳击赛场”,洛基提出他的让步。这是底线,他不能真的把索尔卖给皮尔斯,否则“老狐狸”迟早会生吞活剥了那个傻大个。   皮尔斯笑着摇头:“索尔是个优秀的拳手,我从来没想过这么早就结束他的职业生涯。”   “聪明人总善于审时度势,然后在最正确的时间做出符合理智的事情”,洛基重复了一遍皮尔斯的原话,压了一大口威士忌:“皮尔斯先生,索尔永远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皮尔斯端起那杯浅橘色的液体抿了小口,目光移到落地窗外的黑夜,长久的沉默后说:“不算聪明,但也不是笨蛋。我是个诚实守信的老人家,不喜欢年轻人夸夸其谈,尤其痛恨言而无信。洛基,你最好记得你今晚说过的每一个字。”   皮尔斯说完裹着他那身灰色的睡衣走上楼梯,洛基的目光追着那个身影消失在二楼。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老弗瑞弹掉烟灰,粗糙的手指夹着短短的小节烟屁股,仅剩的一只眼睛扫过俱乐部里的每个人。   “凭什么他说退赛我们就要退赛?拳击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个人的运动?”查尔斯愤怒地瞪大宝石蓝色的眼睛,在一群肌肉男间稍显单薄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蓬乱的头发因为缺少打理倔强地东倒西歪。   巴奇沉着脸,眼周多了一圈淡淡的黑色,肉乎乎的下巴紧绷着:“他控制了洛基,我们根本没有选择不是吗?”   “混蛋!老杂种!”索尔抱着头歪倒在长凳上,粗重的喘息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公牛:“他要是敢伤害洛基,我怕一定杀了他!”   相比于年轻气盛的查尔斯和索尔,埃里克对于目前的状况要表现的更成熟一点,他抱着胳膊坐在弗瑞对面的垫子上,想了想:“索尔就目前的排名来看并不算出色,和皮尔斯也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我觉得退赛只是手段,老东西这么做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兰谢尔先生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最需要知道的是皮尔斯的真正目的”,史蒂夫紧锁着眉头坐在巴奇身边,两肩微微下榻。他了解皮尔斯的一贯做法,老狐狸在达到目的前一定不会轻易收手。   弗瑞把烟屁股对手扔在地上,灰不溜秋的拖鞋把烟头捻灭,沙哑的声音轻笑着说:“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退赛!”索尔站起来,红着眼眶把挂在椅子上的拳击手套狠狠砸在地上,牙花被咬得吱嘎响:“洛基不能出事儿,这比赛我不打了!”   弗瑞点点头,向所有人摆了摆手:“都睡吧,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儿了?”巴奇捡起扔在地上的拳套,对弗瑞的敷衍态度多少有些不满:“索尔要退赛,洛基还不知道怎么样,现在怎么能说是没事儿了?”   弗瑞从压扁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不然你说能怎么办?什么也做不了,可不是没事儿了?”   “我们就这么等皮尔斯的电话?”查尔斯反问。   香烟到底是没有点燃,弗瑞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打着哈切走进去:“死神镰刀架在脖子上的老混蛋,没有那个耐性和你们磨磨蹭蹭。”   纽约清晨六点多就开始忙碌起来,所有人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在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做什么都被准确设置过,正如神盾拳击俱乐部的老板,他像往常一样这个点正睡得正香。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撞击声把年过半百的人吓了一跳,老弗瑞揉揉太阳穴,慢悠悠地把那扇铁门拉开:“怎么了?老东西又来电话了?”   门外站着的人里多了一个。弗瑞愣了片刻,却没有表现的过于惊讶,他拍拍洛基的肩膀拉过椅子坐下来:“你没带点热狗、三明治之类,早上吃点有助于健康。”   巴奇想反驳,想告诉弗瑞清看见洛基自己回来他们有多惊讶,张张嘴却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大概这个屋子里没有人会比弗瑞更了解皮尔斯。   “他带让你带话回来?”弗瑞端着他的马克杯,看了眼黑乎乎的咖啡像是熬糊的茶叶,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大口。   洛基回头看了眼被关严的俱乐部大门,要说出口的话像电流从脊柱贯穿。他舔舔嘴唇,别开索尔看向弗瑞:“我答应皮尔斯,索尔会永远退出拳坛。”   “就因为他一句话就可以毁掉一个优秀的运动员?”查尔斯听清洛基的回答大声反问。年轻的记者惊讶地看着周围沉默的拳手们,蓝色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哽咽:“为什么?苏莱曼说‘拳击……拳击人……拳击人需要的是伟大的人格和高尚的灵魂……当我们怀着浓烈的情感和体育精神去行事时,拳击会给我们带来相交一生的朋友……朋友……我们志同道合,我们拥有同一个世界,我们分享同一个梦想。’”   “混蛋东西!”山姆从坐着的垫子上跳起来,愤愤地来回走动,用布鲁克林贫民区能听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大声咒骂。   巴奇攥紧拳头,甚至连肌肉萎缩的手臂都绷起了青筋儿,短促沉重地呼吸像是严重的肺病患者。史蒂夫紧紧抱住,紧紧贴着他的耳根,不断地低声重复:“我们不会认输的……巴奇,我们不会认输的……”   “他们为难你了吗?”相比于其他人,反倒是索尔更平静,他拉着瘦高男人,手掌摩挲着洛基的额角。   洛基摇摇头,干涩地嗓子让他在索尔面前无法保持面对皮尔斯的冷静。如果……洛基,不敢想象,如果索尔拒绝呢?如果索尔因此怨恨他呢?   索尔一把将脸色苍白的人拥入怀里,冒出胡茬的下巴蹭着洛基光洁的脸颊,声音微微颤抖:“洛基……洛基……洛基,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洛基更加慌乱:“索尔,你听见了吗?我答应皮尔斯……”   贴紧的柔软双唇将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粘腻的亲吻结束在舌尖的咸湿,索尔用拇指轻轻擦点洛基眼角滑落的泪水,轻声问:“你怎么了,洛基?”   “蠢货,你再也不能打拳击了”,洛基难以装出一个像样的凶厉表情,他嘴唇微抖:“我毁了你啊,索尔。”   索尔抱紧洛基,二十多年他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温柔:“没事的,你没事就好。洛基,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新赛季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查尔斯摇摇头,眼泪从指缝滴下来,顺着鼻梁下巴湿了衬衫的前襟。   弗瑞放下马克杯,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了?”   “你们到底在怕皮尔斯什么!”查尔斯大吼出声,双手捂着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样子格外可怜。   “为什么?”弗瑞耸耸肩膀,对埃里克说:“你的小记者不知道皮尔斯是黑帮的?开什么玩笑,他以为我们能够和黑帮的人去拼命?”   埃里克揽着查尔斯,把他压在座椅上,回头瞪着弗瑞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我不管他是不是黑帮,我们都是商人,商人要讲商人的规矩。索尔是我的拳手,他不能比赛我是不是可以找皮尔斯索要赔偿。”   弗瑞脸上常年挂着的那点笑一瞬间消失,吊下嘴角:“你不要命了就去找皮尔斯要钱!”   埃里克也是气呼呼的,他的目光从强壮的拳击手身上扫过,停在弗瑞的身上,急声说:“他还能……”   “那老东西什么不敢干?!”弗瑞打断埃里克,手掌垫在下巴底划过去:“如果你一定要跟他过不去,他一定能做得到。皮尔斯毫无人性,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   那天的愤怒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但好歹埃里克没有去找皮尔斯冒险。   索尔就像洛基承诺的一样以旧伤为由退出了职业拳击比赛。他在一家酒吧找了份保安的工作,凭着那身硬邦邦的肌肉和捏得咔吧响的拳头也嫌少有人没事儿去招惹他,总的讲,工作还是挺清闲的。白天大多数时候,索尔会来俱乐部坐坐,配史蒂夫练上两局,然后赶车去洛基做学徒的定制服装店接他回家。偶尔,史蒂夫会被巴奇拉着晚上绕远路去酒吧,见到在门口陪索尔的洛基,他总要冲上去拌嘴。   平静的日子过得非常快,上个圣诞节的礼物和表白才过去,下一个圣诞节就又在飘着雪花的日子溜走了。巴奇数着日历上的日子,把中央空调往下调了两度,再有一周就是春天了,再有一周半就可以彻底关掉烧钱的空调,再有两周……   巴奇难以抑制他的兴奋,一个骨碌从破旧的沙发上翻下来,拿着小日历本冲进狭窄的厨房,对正在洗苹果的史蒂夫挑起眉毛:“马上就可以给新赛季报名了!史蒂夫,我们的拳王要归来了。”   他一直在接受训练,不仅仅是因为与埃里克的交易,更多的还有巴奇的希望和他自己的不甘心。没错,他就是不甘心。史蒂夫甩甩手把洗干净的苹果递给巴奇:“我敢打赌皮尔斯会气到吐血。”   巴奇搂住史蒂夫的脖子,咬下一大口苹果喂给史蒂夫,沾着果汁的双唇吻起来带着甜滋滋的味道。   史蒂夫抱起巴奇让他坐在那岌岌可危的小洗手台上,仰头亲吻他下巴上冒出来的小胡茬:“一切都是好起来的,我们不会被打败。”   巴奇笑着歪头躲开痒痒的细密轻吻,低头咬住史蒂夫的下嘴唇,轻轻吮吸了一下,像只小动物磨蹭着他的鼻梁:“史蒂夫,等你拿了拳王,我们去州立孤儿院领养娜塔莎吧。”   “不会让你的红毛小怪物等太久”,史蒂夫碰碰巴奇光洁宽阔的额头。   就算没有经纪人处理,史蒂夫对报名的程序也是烂熟。申请、体检、审核,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直到距离正式开赛仅有四天,史蒂夫在俱乐部见到了半年多没有联系过的他曾经的经纪人比利。   “我有个坏消息”,比利扬扬手里的牛皮纸袋,微胖的双肩上下起伏,脑门因为汗水变得油光光。   史蒂夫皱眉:“怎么了?”   “你的资格审查没过”,比利一边向史蒂夫走,一边麻利地拆开史蒂夫上交的资料袋:“他们把你的资料扣下了,那群混蛋就等着到开赛了再通知你,那时候就是WBA主席也没法让你中途加进来。”   史蒂夫接过他的资料袋,不解地看向比利:“怎么会?我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比利打断史蒂夫,他舔舔发干的嘴唇:“你是老拳手怎么可能会资料缺失,我告诉你史蒂夫是皮尔斯他们搞的鬼,他们要让你从拳击赛场上消失。幸好我去资料审核处办事,我把你的东西偷拿出来了,还有时间,想个办法,我们要想个办法……”   比利揉揉太阳穴,忽略了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弗瑞。他像巴奇招招手问:“怎么回事儿?”   巴奇气鼓鼓的,恨恨地咬着牙齿:“皮尔斯从中做手脚,资格审核的人说史蒂夫资料不完整,他没法参赛!”   “少了什么?”弗瑞问那个坐在椅子上的陌生人。   比利匆匆扫了眼老迈的黑人:“他们不承认史蒂夫提交的所属俱乐部,坚持说去年报名的索尔是个失误,你们的神盾俱乐部根本不存在。”   “老混蛋”,弗瑞愣了愣,骂了一句,拖拉着他的那双破拖鞋回了办公室,“咣当”大铁门从里面拍上把失落焦躁的一众人关在外面。   比利出去了,俱乐部的大门没有关严,史蒂夫能够看他啊皱着眉头一颗不停地拨打电话。比利是金牌经纪人,史蒂夫对他的人脉和才能从来都是无比信任,但作为一个职业拳击手当然也明白比利终究也只是个经纪人。尤其是现在,一个没有强大的经纪公司做背景的经纪人,甚至不如那些凭借两片嘴唇套钱的保险推销员。想想看,有谁愿意为一个过气的拳王得罪纽约最有实力的黑帮老大、   事情到这个地步,谁也拿不出个能解决问题的好主意,他们现在是开水里青蛙怎么扑腾都显得那么无力。巴奇已经两三天没怎么睡觉,眼下的乌青让那双灰蓝色的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无神儿,史蒂夫安慰地拍拍爱人的后背,重复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蠢话:“我们不会认输的……巴奇,我们不会认输的……”   比利推门进来的时候,巴奇难以控制地站起来,期待又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张嘴想了解情况有不知道应该先问什么。比利揉着太阳穴,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木头椅子上,深吸了两口气才扬起头看向史蒂夫,语气虚弱:“抱歉,我的朋友。我真是没用……”   “没事的,伙计”,史蒂夫也站起来,他走向比利。那张总是被公正友善占据的脸上,露出一丝惆怅,他弯着嘴角努力让自己笑着,声音温和掩盖了内心的失落:“你尽力了,不是吗?比利,没什么好自责的。”   下午场刚刚结束,晚上的人还没有来,俱乐部里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影,史蒂夫收拾起地上的梨球和手套,拍拍比利的肩膀,故作轻松地回头大声跟巴奇说:“我们回家吧。去超市买块牛排,我们晚上请比利到家里吃顿好的。”   没等到巴奇回答,弗瑞办公室的大门被猛地拉开。巴奇穿了一半的外套停下动作,吃惊地看着里面出来的人,啧啧嘴:“弗瑞老爹……”   弗瑞换了个眼罩,抖抖身上做工精良,却明显是十几年前款式的旧皮风衣:“我要去见见我的老朋友。”   “皮尔斯?”   比利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这个小俱乐部的老板,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弗瑞。   弗瑞终于摆脱他那双脏兮兮的破拖鞋,脚上的手工小牛皮鞋磨损算不上严重:“二十年没见,换身衣服我怕他认不出我。”   比利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拉着史蒂夫看看。又不目光集中在弗瑞身上:“我见过你。”   “你见过我?”弗瑞笑得有些不自然,顿顿又补充说:“我也当过拳击手,你大概是在什么资料上见过我这个没出过名的老拳手。”   弗瑞说完便不再理会史蒂夫、巴奇和那个自告奋勇的经纪人,他径直往俱乐部外走,到门口时才回身嘱咐巴奇要记得锁门,唠唠叨叨的又变回了那个俱乐部的“老葛朗台”,和他那身打扮有点违和。   “我想起在哪见过他了!”   比利忽然大声说,注意到周围有人看向他又压下声音。他快步上前拉住史蒂夫和巴奇,有些话要说出口的时候又开始犹豫。   史蒂夫追问:“你确定见过弗瑞?”   “他换了衣服我才分辨出来,应该是他,只是那时候他的右眼没有瞎”,比利比划了一下,仔细想想接着说:“我在一本什么资料上见过他,不是职业拳击手的,是另外一些,关于三十多年前黑帮势力和地下黑拳的。我记得他和皮尔斯一起,并排站着。”   史蒂夫和巴奇交换了眼神,谨慎地问:“你确定?比利,弗瑞跟我说他的眼睛是皮尔斯要他打拳,他拒绝后被弄瞎的。”   比利沉着脸:“我是经纪人,每天的全部任务就是和人打交道,我很少认错人的。史蒂夫,我的直觉告诉我,弗瑞肯定是和你们认为的不一样。”   “如果他现在能摆平皮尔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一年前他不愿意出手帮助索尔”,巴奇对比利摇摇头,他在弗瑞的俱乐部干了近四年,从来没想过这老头还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利微笑,看着巴奇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弗瑞不是救世主,没必要为了每个人都付出,他的选择肯定是有特别的理由。”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征途   史蒂夫是在正式比赛开始前一天才拿到正式过审通知和首场比赛安排,那天正好是弗瑞离开俱乐部后消失的第三天。   他们在医院的急救室外面见到了一身硬骨头的老家伙,负责急救的医生对匆匆赶来的几个大块头耸耸肩膀,用极具美国特色的幽默笑着说:“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我,现在我的夫人就可以哭着离开医院去联系牧师了。可是,上帝,他比我足足大了二十多岁!”   “他是个黑鬼”,总龇着一口大白牙的山姆难得严肃,他抱着胳膊对医生说:“奴隶主的鞭子都没办法让我们彻底消失,贫穷、歧视、艾滋病,还有什么是美国黑鬼抗不过来的。”   巴奇的手指和额头压在玻璃窗上形成了一小圈的薄雾,蓝绿色的大眼睛从来都不擅长掩饰情绪,一动不动地盯着病房里尚在昏迷中的老弗瑞,低声嘟哝:“老混蛋,这个不知死活的老混蛋。”   “我们要等多久才能进去?他什么时候能醒?”史蒂夫一口气扔出了两个问题,紧锁的眉毛让整个人看起来严肃又忧虑。   医生没有他们那么紧张,他对他的病人,或者说是对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等五分钟你们就能进去。至于病人什么时候清醒,就要看他本人的身体状况,我估计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史蒂夫偏头隔着窗户又看了眼昏迷的弗瑞和医生一起离开,巴奇和山姆进入病房。   “混黑帮的不仅要有胆气,有运气,还要有一条连撒旦都嫌弃的烂命”,山姆从史蒂夫那个经纪人比利口中知道了弗瑞的旧事,他保持着报胳膊的动作靠在大门,板着脸多少有些埋怨弗瑞对于他们的隐瞒。   巴奇算是老家伙的半个儿子,坐在病床边,看着浮肿变形的脸,轻叹口气:“我想他有他的理由。”   山姆摇头:“我没有说他隐瞒过去的事情。你知道的,巴奇,弗瑞他不应该自己去找皮尔斯,他觉得我们都是软蛋吗?我……我不喜欢周围的任何人去当孤胆英雄。”   “混小子……”   弗瑞努力睁开眼睛,费力地两声咳嗽后,嘶哑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他的本音。   巴奇双手握紧弗瑞布满粗茧的右手,俯身几乎要压在他的身上,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紧抿着嘴,酝酿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他妈的老混蛋!”   “我一辈子都是混蛋”,弗瑞咧嘴笑了,青肿的嘴角弯起来让那张挂彩的脸扭曲向一边。短短的一句话后,他停下来短促地呼吸,等巴奇坐下,向山姆点点下巴示意他到身边:“不要追问,我的孩子们,这是我和皮尔斯之间的恩怨。”   巴奇与山姆目光交流,更加疑惑:“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你们只要按照原定的路往下走就好”,弗瑞活动了活动脖子,目光柔和,刻意挑起的嘴角慢慢松懈留下一抹浅浅的弧度,头一次在他的雇员面前露出老年人才特有的慈爱:“都过去了……”   一肚子的疑惑没有解开,巴奇刚要开口,就听见弗瑞说:“史蒂夫参加这个赛季的比赛了吧?”   巴奇点头。   弗瑞轻出口气闭上眼睛,轻声说:“巴奇,你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而我是个老不死的。别揪着你心里的一点迷惑不放,我的孩子,那是属于老弗瑞的故事,而它现在已经结束了。”   正如弗瑞说的。自那天他回来后,来自皮尔斯的黑帮势力忽然间从他们的头顶上空消失,晋级比赛顺利得像是从来没有过绑架,没有过威胁,没有过暗箱操作。巴奇想不明白,史蒂夫也非常疑惑,但他们没有再在弗瑞面前提起过这个话题,包括说起话来总是没完没了的山姆,愣头愣脑的索尔和精明强干的洛基。   他们尊重弗瑞,毕竟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秘密呢?既然FBI没有找上门,黑帮没有开车追杀,为什么不让大家都活得都轻松一点。   当然,这不包括报社那两个嗅觉灵敏的家伙,对此他们可是编了一堆谎言才搪塞过去。想到他俩,决赛之夜的史蒂夫忽然有些头疼,他低下头,额头轻轻碰了碰正在给自己上绷带检查拳套的巴奇,问:“我的老板呢?今天可是拳王争霸,那个过度热情的小记者查尔斯不在休息室里东晃西晃,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皮尔斯绑架了!”   “上帝,现在别提他”,巴奇第五遍检查史蒂夫固定在手腕的绷带,擦擦鼻头上的汗珠,闷声说:“我都要紧张死了!史蒂夫,我他妈的觉得除非自己能生孩子,否则这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能紧张成现在这样子!上帝,我的手都在抖!他妈的!他妈的!”   “我不喜欢你们”,红头发的小姑娘抬眼看了看进来的两个人,抱紧她唯一的私人物品——脱皮的拳击手套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陪在娜塔莎身边的老师站起来对兰谢尔夫夫笑笑,温和的黑人妇女笑起来有着孤儿院最缺少的温暖:“娜塔莎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可能还需要对你们有更多的了解。”   查尔斯打开会客室的电视调到SHOWTIME电视台,坐在娜塔莎身边,笑着摇摇头:“我想您误会了。”   “可是院长说……”黑人女教师疑惑地撇撇嘴。   埃里克没有挤进小沙发,他靠着柔软的皮质扶手:“要领养娜塔莎的两个家伙现在有点忙,不过我想四十分钟后他们就能先去领张证,然后飞快地滚到这里把他们的红毛小怪物领回去。”   “巴奇?”娜塔莎瞪大眼睛。   查尔斯夸张地挑起眉毛,揽住小姑娘单薄的肩膀:“我保证,要知道巴恩斯从决赛开始前一个月就到不停地念叨这件事。你不会想知道的,他简直比我九十岁的奶奶更啰嗦。”   到底是个小孩子,稚嫩的脸上还没有学会怎么有效地隐藏自己的惊喜,娜塔莎模仿着电视剧里大人模样装作满不在意地点点头,紧绷着嘴角靠在沙发上。   比赛已经开始,沸腾的人群比五十万只挤在水仓的沙丁鱼更令人窒息。作为对手公司经纪人的比利没有进入赛场,他站在拳馆外面,靠着墙一口一口的吸着质地上好的古巴雪茄。   “因为史蒂夫的事情,你被炒鱿鱼了?”对拳击从来没有兴趣的洛基站在比利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圈内知名的经纪人。   比利弹弹烟灰,撇嘴说:“我辞职的。”   洛基问:“为什么?”   “我的朋友会需要我”,比利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突出白色的烟雾,迫使享受的闭上眼睛:“布鲁克林英雄回归了,往后他会需要我。”   洛基耸耸肩膀:“你就那么肯定?”   “我了解我的所有拳手,我他妈的是最好的经纪人”,比利把没有抽完的雪茄捻灭扔进垃圾桶,转身走进比赛大厅,背着身子向洛基伸出一根手指:“你们他妈的要迎来黄金时代了,小伙子。”   洛基皱紧眉头,向前追了几步问:“黄金时代是什么意思?”   比利猛地转过身,双手狠狠拍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闪着狡黠:“史蒂夫会成为真真的大明星,而你们的俱乐部会成为纽约最棒的拳击俱乐部。当然,如果索尔愿意,他可以继续参加比赛,或者成为金牌教练。”   “可是皮尔斯……”洛基犹豫着在这种场合不便提起的话题。   “奥丁先生,一切都不一样了”,比利摇摇头,打了响指:“那个人死了。”   ——END 第26章 番外(一)   “纽约市皇后区发生凶杀案,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亚裔男子被人刺死在家中,犯罪嫌疑人是该男子的邻居。由于死者生前是维护同性恋权益运动的积极组织者,而嫌疑人恐同,曾涉嫌对同性恋施加暴力被铺入狱。由于案件本身的特殊性,这起案件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11月25日法院将公开对本案进行审理。CNN向您报道。”   1   史蒂夫和娜塔莎换班结束,没来得及换下制服就赶到埃尔隆德先生的别墅。路边上买的热狗硬得像他的警棍,面包屑卡在喉咙里非常不舒服,他干咽口口水,无比地想念巴奇的热汤和苹果派。   在埃尔隆德的别墅门前,史蒂夫看见了只穿着工字背心索尔:“今天是出了有什么事儿吗?”   “不知道”,索尔背着他的挎包,一看就知道是从拳击俱乐部刚刚出来:“三天后经纪人安排了一场和英国佬的比赛,我请假才过来的。”   史蒂夫把手里的热狗两口吃完,垃圾袋塞进门口的垃圾桶里:“我执勤的时候巴奇打电话过来说埃尔隆德先生找我,急匆匆地没有说清楚。”   索尔拍拍史蒂夫的后背,指着停在路边的白色小车说:“放松点。伙计。你看查尔斯来了,所以不可能是搬家或者清理地下室这种体力活。”   “进去吧”,史蒂夫点点头,看了眼车库里夸张的紫色兰博基尼,轻叹口气:“看样子瑟兰迪尔也在,今晚不会有多轻松。”   埃尔隆德家的别墅不小,作为他们社团的负责人平时三五个人小聚还挺宽敞,但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着实让史蒂夫觉得有点上不来气。除了洛基和查尔斯、埃里克,客厅里多了几个他并不熟悉的人,巴奇坐在客厅圆桌边的布艺沙发上,朝史蒂夫招招手:“这边,就你和大块头来的最晚。”   “有什么事吗?”史蒂夫坐到巴奇身边,握住他微凉的手问:“怎么没看见埃尔隆德先生。”   瑟兰迪尔坐在客厅里唯一一把实木椅子上,翘着腿说:“他在书房准备材料一会下来。史蒂夫,这是莱戈拉斯,纽约大学文学系,我的表弟。”   叫做莱戈拉斯的男孩儿有着类似瑟兰迪尔的浅金色头发,眉眼温和,一样的精致漂亮却不像他的表哥从骨缝里都透着盛气凌人。莱戈拉斯握住旁边棕色卷发男人的手,微笑着说:“我的爱人阿拉贡,他是个艺术家。”   “这个堕落的年代,街头艺人都能被称为艺术家”,瑟兰迪尔冷哼一声,靠在坚硬的木质椅背上,有意或者无意地昂起他的头:“你们都知道马上要开审的该死的恐同案吧,埃尔隆德是案件的法官。”   一直坐在沙发角上的男人忽然大声说:“有什么可审的,恐同的混蛋就该下地狱!”   查尔斯放下咖啡杯,向一看就知道脾气不怎么好的男人摆摆手:“冷静点,先坐下,罗根。”   “你好,我叫史蒂夫”,史蒂夫探出身体,向罗根伸出手。   罗根看了眼史蒂夫,草草碰了一下他的手掌,粗声粗气地说:“我是个货车司机。你们最好有什么事情都快点,斯科特晚上要去酒吧上班。”   “其实也没有那么急,查尔斯说一个小时肯定能搞定”,戴墨镜的男人拉着罗根坐下:“别介意,昨天有个客人闹事,不小心打了我的眼睛。”   罗根气呼呼地坐下,带着焦虑看着斯科特:“我说了那混蛋肯定是故意的!他叫你死基佬,这周已经是第三次挑刺,你就应该让我去,我要把他的屁股踢烂!恐同的混蛋都应该下地狱!”   “你很粗鲁”,洛基嫌弃地撇撇嘴,侧身撇过索尔笑着说:“但说的话我很喜欢!”   “埃尔隆德到底想干什么?”埃里克终于把他的目光从电脑前移开,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他知不知道我们都很忙,明天我要做一个企业报告。该死的,艾玛,到现在都弄不好简单的几组数据。”   “请大家帮我一个忙”,埃尔隆德从台阶上下来,把分钉的资料发给客厅的每一个人:“假如你们是那起案件的陪审团成员,有罪还是无罪,现在我们需要十二个人打成一致意见,时间一个小时。”   埃尔隆德站在瑟兰迪尔身后说:“现在我是陪审团团长,如果没有异议,现在开始第一轮投票。同意有罪的举手。”   “这有什么意义吗?”罗根皱紧眉头,别扭地在沙发上挪挪屁股:“我就是一个货车司机,说话顶什么用,况且这事儿不是明白得很吗?”   “作为这起案件的法官我很困惑,所以才请大家来”,埃尔隆德顿顿语气:“你们每个人的态度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我,然后直接地影响审判结果,你们说这有什么意义。好了,现在开始第一轮投票,同意有罪的举手。”   埃尔隆德数数人数:“我弃权,所以十票,有罪。现在认为恐同男无罪的,举手。”   查尔斯环看了一圈周围,然后慢慢地举起手:“我们就这么定一个人杀人是不是太鲁莽了?”   “我就知道查尔斯会投反对票”,洛基摆弄着他自己设计的不规则围巾,扭转身体对巴奇说:“看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查尔斯,我们的小圣母,有一颗不同寻常的大脑,我怀疑……”   “设计师的舌头是不是都比围巾长?”埃里克打断洛基,强硬地把查尔斯的手按下来:“查尔斯,你知道的,我这两天有个大项目非常忙,这种时候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爱心?我们赶紧结束,然后放我回公司。”   查尔斯微微蹙起眉毛,柔软的苏格兰腔却如平常:“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嫌疑犯是不是凶手,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快定罪。埃里克,我想至少我们应该看看埃尔隆德先生给的资料再做决定。”   打开的资料摊在腿上,巴奇舔舔红润的嘴唇:“嗯……查尔斯,这两天电视上都有报道,这些资料就是那些东西的汇总,人证物证俱在,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没罪。”   查尔斯:“我没有说那个人没罪,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讨论一下,这也是埃尔隆德先生把我们叫过来的目的。不然,直接打个电话不就结束了吗?干嘛还要我们来这里?”   “讨论?有什么好讨论的”,瑟兰迪尔抬眼撇过埃尔隆德,杂着几分嘲弄:“你和埃尔隆德一样就爱胡思乱想,本来挺简单一件事越弄越复杂。”   查尔斯:“不是我们喜欢胡思乱想,而是……不管怎么讲,嫌疑犯也是一条生命,他恐同和杀人那是两种等级的犯罪,我们不能因为他曾近的过错就轻易将一个人抹杀了!那样太鲁莽,太快了……”   “快怎么了?”洛基笑出声音:“快就是过错了?现在什么不快,交通工具、通讯,包括时尚。各种大牌自然还是经典,但受众最广的、最吸引人的是满大街的高街品牌,比如说ZARA从设计到出场只要十二天。当然,我可不喜欢那些烂大街的便宜仿货。”   “我觉得Topshop和ZARA都挺好的,而且也没多便宜”,巴奇抖抖肩膀:“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愿意花那么多钱去买定制款,有那些钱可以救助多少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洛基啧啧嘴:“真可怜,巴奇。可怜你那张漂亮脸蛋只能每天对着臭烘烘的流浪动物。”   “他们很可爱!”巴奇鼓起腮帮子,把不满写在脸上。   埃尔隆德轻轻喉咙:“我们在讨论案子,其他的事等下来你们再慢慢交流。这样吧,为了大家更好的表达个人意见,我们顺时针挨个发言。”   “陪审团团长不发言,那就是我第一个了”,瑟兰迪尔打开埃尔隆德发的资料,指着其中两行说:“死者和他的爱人居住在复式楼,楼里有监控,但监控录像在案发当天坏了,没有能够记录下嫌疑犯是否在死者的死亡时间内进入他家。但死者隔壁的老人说他在晚上十点整,也就是死者的死亡前十几分钟听到了死者与嫌疑犯大声争吵,同时保安证明嫌疑犯不止一次地与他说他要杀了那个用屁**眼做**爱的鸡**奸犯!”   “这混蛋!”罗根狠狠地咬紧牙齿,胡子拉碴的脸被涨得通红:“真该弄死他!泽维尔教授,你居然在为这样一个混蛋辩护。”   查尔斯摇摇头:“他很混蛋!但这不能证明他杀了人!”   “你要怎么证明?”洛基环保胳膊:“你要亲眼看见才能证明他杀了人吗?”   查尔斯:“我就是觉得证词有问题!”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在阻止我们给一个恐同的杀人犯定罪!”洛基激动地大声说。   查尔斯:“我们在讨论,不是在吵架!”   “好了”,一直沉默的史蒂夫站起来:“听团长的,听埃尔隆德先生的安排,不要打断别人说话,也不要抢话,顺时针一个一个来。”   埃尔隆德笑着示意史蒂夫坐下,对新来的那个男人说:“阿拉贡,现在你说说看你的看法。” 第27章 番外(一)   阿拉贡向埃尔隆德点头致意,转头看着查尔斯:“我曾经在纽约大学学过法律这门课,其中的确规定如果一个案件存在疑点那需要陪审团讨论,可问题是泽维尔教授觉得这个案子哪里存在疑点。”   “连一个大学肄业生都知道只有案件存在疑点的情况,才需要陪审团花费时间讨论”,瑟兰迪尔勾起一侧唇角:“如果查尔斯不能提出疑点,那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大发善心而浪费宝贵的时间?”   埃里克右手忙着给他的女助理艾玛发邮件,举起左手说:“没有!我觉得就是那个恐同男杀了人!”   “目前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明嫌疑人就是凶手”,史蒂夫摇摇头:“我是个警察,我相信证词,况且……”   罗根打断史蒂夫,大声说:“没有况且,那个人就是杀人凶手,这是个事实!”   瑟兰迪尔满意地抬高下巴,微微侧头,带着珠宝商特有的傲慢态度:“我们都觉得没有疑点,那你呢,泽维尔教授?”   查尔斯抿抿嘴角,他环看一圈周围,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说:“这个苹果很红,是不是?但你们谁能保证它就一定是甜的,一定非常好吃!如果我们不亲自去尝尝,就凭外观来判断它的口感这是武断、莽撞、不合理的。更何况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不好吃可以扔掉的苹果,那是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恐同,他都是一个人,一条命!我们放下自己的偏见、情绪,认真公平地去对待这个案子可以吗?”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们疑点在哪里”,洛基冷声说。   查尔斯:“我目前还不知道疑点在哪,但这不正是我们坐下来好好讨论的原因吗?抛开外界的信息干扰,我们需要重新审视一遍案情,然后得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   埃里克放下手机,把站着的查尔斯按坐下来:“现在答案就很让人信服!查尔斯,体现一下我,放弃你可笑的固执让我早点从这里脱身去公司,该死的艾玛到现在都没有把那些数据处理好!”   “这不是体谅的问题”,查尔斯厉声反驳:“埃里克,你总是叫我体谅你!你说你忙,好,那你忙你的,我不打扰,我们可以不交流,甚至可以不见面,不说话,但现在你能不能体谅我一次!就一次为了一条生命,放弃你那该死的一个小时!我不能肯定地说恐同男不是凶手,但万一呢?万一他不是呢?我们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灾难!”   埃里克捏捏鼻梁:“就算是终生□□也是他罪有应得!查尔斯,我想不明白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放出来也不过是继续祸害别人,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在监狱里呆着!查尔斯,比起在这里为一个垃圾辩护,我宁可现在去餐厅定位置和你吃饭!”   “是不是除了吃饭和□□,我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查尔斯鲜有地大发脾气:“埃里克,我们到底能不能交流?到底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你对我的想法,我的情绪根本不关心,我真是受够了你的安排!我想要和我爱的男人在一起生活,而不是找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搭伙混日子!”   “什么叫做我不关心你?”埃里克把手机扔到桌子上,火气上涌:“查尔斯,你以为凭着学校那点微薄的收入能够支付你的开销吗?你就是活在童话世界的小王子,你只关心你的想法,你的研究,你的学生,可你根本不知道每个月你资助学生要花费多少钱!你喜欢的品牌都是什么价格!我拼命地工作才能你无忧无虑,为所欲为地生活,没想到你竟然会反过来说我不关心你!查尔斯,如果我也跟你一样,咱们早就从别墅里赶出来去住布鲁克林的贫民窟了!”   查尔斯被埃里克呛得红了眼眶,他孤零零地站在众人中央。僵持片刻后,查尔斯坐下来,低声说:“团长,我们再投一轮票。这次我弃权,如果大家依然没有人愿意投无罪,那我就听埃里克的……有罪,恐同男有罪……”   “我们不记名投票”,埃尔隆德把一张白纸分成十一份发到每个人手里:“写好后直接交给我,放心,就算我看到各位的笔迹也不会把结果透露给其他人。”   洛基潦草地在纸上勾画,然后叠起来递给埃尔隆德:“我真不相信除了小圣母还会有谁认为恐同男无罪。”   “我要看了结果才知道”,埃尔隆德把查尔斯刚才举例的苹果给力洛基:“尝尝看,它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甜。”   埃尔隆德站在瑟兰迪尔的椅子后面,宣布结果:“有罪、有罪……有罪”   “第几张了?”巴奇侧身悄悄问史蒂夫。   史蒂夫提着巴奇的耳根轻声说:“还有两张。”   “无罪!”听见唱票结果,瑟兰迪尔眉头紧皱站起来,转过身阴沉着脸向埃尔隆德伸出手:“把票给我!”   埃尔隆德向后退出一步:“匿名投票,瑟兰,你不能破坏规则!”   “那就是你投的无罪!”瑟兰迪尔精致的眉眼间交杂满了怒气,他垂下手忿忿地说:“上帝!我一天到晚都在跟什么人待在一起,埃尔隆德,你把你的智慧和所谓的公正施加在一个不值得原谅的混蛋身上,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如果恐同男杀人,却由一个同性恋的法官来宣布无罪,那就是变相在承认同性恋是一种罪恶!我们积极争取了那么多年的权益,到头来全是错的!”   埃尔隆德扶住瑟兰迪尔的肩膀,尽量温和地安慰:“我不能宣布别人的结果,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投的是弃权。”   洛基冷笑出声,他瞥了眼索尔:“那就是我们中有人被查尔斯说服了?”   “别看我,洛基,我投的有罪”,索尔夸张地摇摇头,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洛基的气势压迫下活像是一只听话的金毛狗。   “不会是你吧!”罗根从沙发上跳起来,瞪大眼睛对斯科特说:“你爱听查尔斯的鬼话!这次也是他拉你来的,斯科特,我想不明白你一个酒保是怎么和成天胡思乱想的教授混到一起的。”   斯科特扶扶墨镜,气恼地直摇头:“不是我!不是我!罗根,你怎么总怀疑我!我看,你最应该去泽维尔教授那里看看心理疾病。”   “是我爱怀疑你,还是你本来就有问题?”罗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廉价的香烟,刚叼在嘴里的烟卷没有被点燃就被斯科特一把夺下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罗根擦擦嘴角:“就是你!我看出来了就是你投的无罪!”   “别吵了,是我投的无罪”,坐在阿拉贡身边的漂亮男孩站起来,他紧张地看向阿拉贡:“我觉得这件事还要再商量商量,阿拉贡,我想你能理解我。”   “当然,也许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但我愿意尊重你的所有选择”,阿拉贡握住莱格拉斯的手:“如果你觉得恐同男无罪,我们可以在讨论讨论。”   罗根看看莱戈拉斯,窘迫地挠挠头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斯科特向旁边挪挪,抱着胳膊故意和罗根拉开距离。   新来的两个人他不熟悉,洛基维持着表面的友好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来。   “我算是知道一个街头流浪汉怎么把你骗到手的了”,瑟兰迪尔恨恨地嘬着牙花,拖着浓重的鼻音说:“花言巧语、故作姿态的男人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莱戈拉斯,全美国可能只有你一个傻瓜会相信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   莱戈拉斯微蹙双眉:“阿拉贡是个街头艺术家,他不是流浪汉!”   “街头艺术家?”瑟兰迪尔扬高声音:“你说他们和那些讨要硬币的流浪汉有什么区别?”   阿拉贡:“我们没有乞讨!”   “你画桶里的美元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瑟兰迪尔身体前倾,怒视着阿拉贡:“一个有一技之长的流浪汉难道就不是流浪汉了吗?于我而言你们和乞讨者没有任何区别!”   “表哥,不管你站在什么立场都不能这么侮辱一个人!”莱戈拉斯拉着阿拉贡站起来:“我们走,阿拉贡!”   埃尔隆德拦住莱戈拉斯:“瑟兰总是为你好!莱戈拉斯,你知道的,他只是在担心你的未来,并非存心羞辱阿拉贡!”   “瑟兰迪尔先生可能有点偏激,但他的担心也的确存在”,阿拉贡拉着莱戈拉斯坐下:“也许我是时候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莱戈拉斯急切地解释:“我不在乎你的收入。”   “但我在乎”,阿拉贡向脸上能结冰霜的瑟兰迪尔微笑,然后对查尔斯说:“泽维尔先生,现在有人投了无罪,所以我们需要继续讨论。”   埃尔隆德点头把所有的投票撕碎扔进垃圾桶,对莱戈拉斯说:“该你了,说说你的看法。” 第28章 番外(一)   莱戈拉斯握紧阿拉贡的手,紧张地看了眼气呼呼的瑟兰迪尔,说:“我不说那个恐同男没罪,只是觉得既然埃尔隆德先生把我们找来模拟陪审团成员,我们至少应该有点诚意。讨论讨论案子,从头好好分析一下,得到一个结果能让我们所有人信服……就比如说动机,恐同男的杀人动机。”   “你都说了他恐同,还要找什么更有力的杀人动机”,表面上的友好维持不下去,洛基冷笑着说:“如果恐同不是杀人动机,难道是因为死者把垃圾袋放到了恐同男家门口引发的邻里纠纷?”   查尔斯:“他是恐同,但他也不是第一天恐同!恐同男和死者做了将近一年的邻居,他们时有摩擦,但这不能说明他会忽然杀人!”   “那滚蛋到处跟人说他要杀了隔壁的基佬!”罗根大声冲查尔斯吼。   “对!他是说了”,查尔斯十指交叉,脸色沉静:“可是谁会在杀人前到处跟别人说我要杀人。退一步讲,如果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杀了该死的肮脏基佬,他仇恨同性恋,那在警察和媒体面前又为什么要极力否认自己的这种行为?这不和常理,讲不通。”   “如果是他在杀人后,后悔了呢?”巴奇侧脸看着查尔斯:“如果恐同男最初只是和死者有矛盾,但他们在争吵的过程中,恐同男失手杀了人呢?总的讲,我不觉得动机存在疑点。”   查尔斯:“好的,既然动机没有问题,我们就进入下一步。恐同男的名字下有登记的枪支,问题是如果他要杀了死者为什么不用枪,而选择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   “不用枪说明恐同男不是弱智,因为一旦开枪会引起楼里的其他居民和保安注意,同时留在尸体中的子弹会暴露他的身份”,瑟兰迪尔轻快地用手指敲敲木质椅子的扶手。   查尔斯:“这就更加矛盾了。第一,如果他想隐藏身份,不选择开枪没有问题,但问题是那把刀上的指纹至少应该擦掉吧?第二,如果他不想引来邻居,又何必要慌慌张张地逃跑?难道他不觉得这种行为会引起楼下保安的注意吗?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恐同男,但证据间彼此矛盾,你们就不觉得可疑吗?”   “我觉得可以这样解释”,史蒂夫搂着巴奇的肩膀,微蹙起眉头:“因为他出现在死者家中的时候并不想杀人,但两个人激烈争吵的过程中他情绪失控,失手杀了死者。恐同男在发现死者死后非常惊慌,他忘记了要擦掉指纹,慌忙地从楼里逃走。”   查尔斯接着问:“史蒂夫,如果你是……这个假设非常不恰当,但……我们假设,只是假设……你杀了邻居,你的第一反应是慌慌张张地从楼里跑出去,还是转身开门回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史蒂夫笑:“他居住的公寓楼道里有监控,他的行动会被记录下来,当然要选择逃跑。”   查尔斯:“可是当天监控坏了!”   “他不知道监控坏了,这很奇怪吗?”巴奇反问。   “问题就是他不知道监控坏了”,查尔斯再次站起来,他打开手机交给埃尔隆德:“陪审团团长,请你看看这段文字。我最近查阅了案件相关的一些资料,上面是关于死者公寓七月初的一份装修报告。死者居住的公寓属于中高档复式楼,楼里的设施都是六月新更换的,监控、开关都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故障,而且楼里的安保人员也说在案件发生前从没有出现过监控故障。在这里我有一个推测,监控是有人故意弄坏的,而真正的杀人犯不是恐同男而是弄坏监控的人。”   洛基:“这不过是你一个人的推测!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的推测,而放弃那些证物、证人?查尔斯,你要想说服我们至少要有点实质性的东西,随口胡说八道算什么。”   “好”,查尔斯换了个姿势,眼角偷偷撇过阴沉着脸摆弄手机的埃里克:“我们现在就来谈谈证物和证人。”   “首先就是那老头!”罗根站起来清清喉咙,拉着自己的耳朵说:“那老头亲耳听见了恐同男和死者争吵,而且争吵停止后他从猫眼上看了一眼。注意啊!这里老头说他是亲眼看见恐同男从死者家里跑出来的!查尔斯,你怎么解释?你怎么解释!”   查尔斯:“他的确说他是亲耳听见的,亲眼看见的,可是你们不觉得他的话里有问题?”   “你在质疑证人说谎?”瑟兰迪尔不悦地紧皱眉头:“你凭什么质疑证人?那个老头根本没有理由说谎!”   查尔斯站起来,走到客厅的中央:“奇怪就奇怪在他太肯定了!刚才我们说了死者居住的公寓是中高档次的复式楼,建筑材料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都不会存在质量问题。我想问问各位你们能那么清晰地听到隔壁说话吗?”   罗根:“当然能!我他妈的连隔壁的混蛋□□都能听清!”   “查尔斯说了死者的房子和咱们住的不一样!”斯科特气恼地摇摇头:“罗根,你闭上嘴安静一会儿就不可以吗?”   罗根咧嘴笑:“怎么你嫌弃那个狗窝?我就知道,斯科特,你拼命地和这群混蛋搞在一起就是为了有一天彻底摆脱我个穷光蛋,也过上躺在床上数钱的吸血鬼生活!”   “你骂谁吸血鬼呢!”埃里克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上下打量着罗根冷声说:“穷?怎么穷的还有理了?我告诉你,穷是你没本事,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抱怨别人!再说我们谁赚钱容易,谁是躺在床上就能数钱,谁他妈的是吸血鬼?对你不了解的事情就闭上嘴,多听听别人怎么说!”   瑟兰迪尔摊开手:“所以说我讨厌和没钱人打交道,小气、斤斤计较……”   “可如果没有我们大多数的中下层,谁来养活你们少数的有钱人?”,巴奇舔舔嘴唇,瞪圆一双小鹿样的漂亮眼睛:“瑟兰迪尔,你的独断专横令人讨厌。”   “我们更加大方!”瑟兰迪尔被戳了痛处,冷着脸说:“我们更加……更加……总之我们要比你们容易相处。”   洛基双手搭在膝盖上,挑起眉毛:“那可不见得,有钱人里吝啬、龟毛的也不是少数。”   “什么意思?!”瑟兰迪尔的脸色发青,紧抿着唇角:“怎么忽然就开始针对我们了!我要怎么理解?穷人的可悲自尊心在作祟吗?”   罗根猛地转过身对着斯科特大声吼:“这就是你说的朋友们?这就是那群善良友好的人?万恶的资本主义!”   “罗根,我知道你没读过多少书,但我要告诉你遗憾的是斯大林死了”,埃里克双手插兜,冷笑:“真是可怜,或者你喜欢的是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   “我们现在讨论的难道不应该案子吗?”莱戈拉斯环看周围,微笑着说:“我们回到查尔斯的问题好吗?”   瑟兰迪尔依旧是铁青着脸,但好歹没有反驳,埃里克也重新拿起手机,埃尔隆德:“房子,我们回到查尔斯觉得有疑点的房子。”   “对,疑点就是房子”,莱戈拉斯仰头,指着楼上的房间说:“我有一段时间就住在这里,有一天,埃尔隆德先生和表哥发生了争执,他们在书房吵得很凶,我在隔壁屋里能却只能听清楚几个单词。死者是在客厅发现的尸体,而老人在隔壁楼下的卧室,一个房子的质量好坏和隔音效果成正比,近似灌注程度的墙壁,我在隔壁都无法完全听清,而他们中间隔得可不止一堵墙。所以,我怀疑老人只听见了动静,可根本没听清对面的争吵内容。”   “就算他没听见,老人为什么要撒谎?”巴奇问。   查尔斯拿起埃尔隆德发给大家的资料:“因为矛盾,因为老人和恐同男的矛盾!恐同男他不仅恐同,他与邻里的关系都十分糟糕,保安证词里面提及他曾经扬言要砸碎老人的一把老骨头,同时多次强行闯入老人家中威胁他不准与死者说话接触。老人和恐同男本身就是对立关系,所以他的证词极有可能带入强烈的个人情绪,并不一定公平可信。”   “这就是说恐同男是个纯粹的人渣”,洛基扬起嘴角:“查尔斯,你在为一个社会毒瘤辩护都不会感到惭愧吗?”   查尔斯:“洛基,陪审团的存在是为了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杀了人,而不是道德审判。”   洛基:“我们悲哀在于,法律要求我们对一个人渣负责。”   “如果让道德审判凌驾于法律和真相之上,这才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不幸”,查尔斯揉揉鼻梁:“现在我们来看老人的第二段证词,他说他亲眼看见恐同男从死者家里跑出来的,我们假如恐同男是在客厅失手杀死死者,而死者倒地的瞬间老人听到争吵结束从卧室走到门边,你们觉得谁的速度会快一点。”   史蒂夫摆摆手:“不能这么比,因为恐同男在杀死死者后,他可能会因为极度的精神紧张而短暂停滞在原地,而这段时间老人从卧室走到了门前。”   “他不是打开门看的”,查尔斯说:“老人说他是通过门上的猫眼看到的。如果大家对老人有印象,就应该知道老人身材矮小只有4.7英尺,而猫眼的高度是5英尺,整整0.3英尺,老人就是垫脚也只能仰视外面。生活经验都告诉我们,仰视会缩小可视范围,同时使所看见的东西比实物高。”   洛基:“老头就不会踩个什么东西?”   “他没有”,史蒂夫想了想说:“我记得网上有采访老人的图,其中一张专门特写了他家的门,门口只有一个鞋架,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查尔斯:“你们还记得恐同男的身高?”   史蒂夫:“5.74英尺。”   “如果老人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他根据身高判断从隔壁出来的人是恐同男那肯定是错误的”,查尔斯:“如果是恐同男,身高肯定比他看到的要高大。”   洛基:“这依旧只是你的猜测。”   “我们可以试试看”,查尔斯走到门前说:“巴奇身高和恐同男差不多,由他来假扮恐同男,我们屈膝装作自己是4.7英尺的老人,我们从猫眼向外看看,看能不能看到恐同男从隔壁出来的全貌。”   “我同意”,巴奇从布艺沙发上站起来,开门按照资料上给出的距离贴墙站到了门外:“假装我现在逃离现场,你们试试关上门后从猫眼能不能看到我的脸。”   “无聊!”瑟兰迪尔不情愿地站起来,屋里所有人跟在他的后面依次通过猫眼看了一遍,查尔斯打开门叫巴奇近来。   “能看见吗?”巴奇看着脸色各异的众人。   史蒂夫犹豫半晌,摇摇头,他拉过巴奇的手,说:“我改了,我投无罪。”   巴奇问:“真的看不见?”   史蒂夫:“看不见,只能看见头发。”   “这就是说老头的话都不可信……”巴奇和史蒂夫坐回到布艺小沙发上:“查尔斯,我也改了,我俩都投无罪!”   “我也投无罪!”人群里忽然又有人出声。 第29章 番外(一)   (4)   罗根一脸惊讶地扭头看向斯科特,张大嘴,喘着粗气,愣怔半天才缓过神儿大声呵斥:“你脑子有病吗?!”   “我懒得和你讲”,斯科特打掉罗根伸向他的手,坐到了沙发对面的圆椅上。   罗根从沙发上跳起来,上前两步逼到斯科特面前,粗暴地摔掉他的墨镜:“既然你要向着那个人渣,现在就让你的朋友们来看看你的眼睛!看看那些恐同的混蛋都干了些什么畜生事儿!”   斯科特没想到会这么做,他慌张地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推搡健壮的男人:“滚蛋吧!我受够你了,罗根!你觉得我是什么?你的勋章,你的皮带扣,还是你的附属品?罗根,我不需要你把我夹在胳肢窝下面,十年前你从路边捡回的那个可怜虫长大了,他会自己思考,有自己是非观,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对!你长大了!”罗根反手把斯科特推得一个踉跄,吼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你不再是那个被到处驱逐的小鬼头!你有了不会排斥你的新朋友!不需要我!不需要一个粗鲁、蛮横、一无是处的穷光蛋保护!对不起,斯科特,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罗根抬脚踢开挡路的茶几,夹着已经起皮的旧夹克直冲冲地往外走。客厅的温度比外面更低,“咣当”,大力摔上的关门声让瑟兰迪尔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么看罗根也不是他所说的一无是处,至少他的自我定位还是很准确的。”   查尔斯从他的位置走过来,搂住双肩颤抖的斯科特:“愿上帝会保佑你。”   “上帝可真忙,什么事情都要管”,洛基挑起唇角,狠狠咬了一口埃尔隆德递给他的红苹果:“如果我是你,早就让那个,只会用大嗓门来掩饰自卑内心的家伙混蛋了!”   “我不会离开罗根的”,斯科特捂着脸,摇摇头,从指缝间能看见淤青发紫的痕迹。查尔斯的拇指划过他的眼角:“结束很痛苦,但是……如果爱到最后只剩下无谓的伤害……”   斯科特躲开查尔斯的碰触,夹带着哭腔低声说:“我不会离开他的,我知道罗根有很多毛病,但他对我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他不止是我的爱人,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相依为命。”   查尔斯:“我知道,可是……”   “你不知道!”斯科特打断查尔斯,双手颤抖地握紧查尔斯的手腕:“你不懂,查尔斯,你不懂……这个秘密应该永远被封存,但现在我想让你知道。十年前,也就是十三岁那年,我被妈妈的客人□□了……你不知道在那个封闭的小地方一个□□的儿子被男人□□意味着什么?不管你有没有错,一旦被人知晓,那么所有的人都会站起来指责你,他们认为你是肮脏的同性恋,和下贱的老妈一样是个天生浪荡的骚*货!难听的话每天都变着花样,妈妈受不了邻里恶毒的诅咒把发高烧的我抛下逃走了,我记得那天我被房东卷着被子从屋里扔出来。深秋,下着大雨,没有人来拉我一把,甚至没有人愿意那一块塑料帮我挡挡雨!我躺在路边,以为自己会死掉……”   “是罗根救了你?”巴奇皱起眉毛,好看的眼睛里带着暗色。   “他的货车傍晚经过了那条路”,斯科特点点头,扬起脸看向其他人:“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在罗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哆哆嗦嗦的小男孩儿,他痛恨所有恐同者,他在保护我!”   洛基:“你在感激他,可那不是爱情!”   “那是的!”斯科特激动地站起来,从地上捡起墨镜重新带好,声音逐渐低下去:“抱歉,我现在要离开去找罗根……”   查尔斯拉住斯科特:“这就是你近来频繁找我咨询的原因吗?斯科特,也许这么说你很难接受,但……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你和罗根的感情更像是一种病态的相互依恋,你们心理上始终停留在那个晚上……”   “停留在那天的人不是我!”斯科特甩开查尔斯的手,下嘴唇打着哆嗦:“我不是那个小孩子了,我要他把我当成一个成年男人这很难吗?!我要的是爱情!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感情,而不是一个父亲,一个兄长!罗根他不明白,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明白我需要的不只是他单方面的保护!查尔斯,你帮不了我!也帮不了任何人!”   斯科特说完不等一句挽留便离开了埃尔隆德的别墅。   “这样怎么判断?”洛基把吃了一半的苹果给了索尔,朝埃尔隆德挑起眉毛:“少了两票?”   埃尔隆德扶着瑟兰迪尔的椅背:“看来我们需要重新投票。依旧采用匿名?”   “为什么要匿名?既然有想法就大声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瑟兰迪尔翘着腿,微抬起下巴看向埃尔隆德:“你说呢,尊贵的陪审团团长?”   查尔斯点头认同:“我同意!如果没有变化,现在是5比5平,认为有罪的和无罪的人数相同。”   “嗯,我插一句”,索尔从位置上站起来,一手拿着洛基塞给他的苹果,一手从桌上的拼盘里拿起水果刀:“你们还记得资料里形容的刀口角度吗?向下向内插入死者腹腔……史蒂夫,你是警察,你应该有经验,如果要袭击一个身高差不多的人,这个角度就很奇怪了。”   史蒂夫接过水果刀,抬起手腕比划了几下后还给索尔,点点头:“如果是这个角度,恐同男需要高抬起手腕后再刺向死者。很明显死者不是老弱病残,作为一个健康的成年男子,他有足够的能力去防卫。可问题是,死者身上、手上都没有多余的伤痕,这说明出刀的人速度很快,快到死者没有时间去伸手挡一下。”   “最快的方法应该是这样的”,索尔把手里的苹果放低一点,水果刀向上用力捅进去:“和打拳击一样,从下向上出击才是最有效快捷的。”   洛基横了一眼索尔,冷声说:“第一,恐同男不是拳击手,他不可能知道怎么进攻最快速;第二,他杀人你也没看见,说不定那个扭曲的变态就喜欢用扭曲的姿势呢?”   “这是本能,不用特别训练”,索尔把水果刀□□放回拼盘,拿着半个苹果说:“洛基,咱们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地方你还有印象吗?我记得楼下的小孩儿就是被他弟弟这么捅死的,斜向上,刀子插进腹腔。”   洛基阴沉着脸:“干嘛要提那个鬼地方?索尔,我说过只要一脚踏出去,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有关它的任何东西!”   索尔微微蹙起眉:“其实那里没有你记忆中那么糟!洛基,你总在回避和逃跑。”   “逃跑?离开贫民窟能被称为逃跑?”洛基环抱胳膊冷笑。   索尔声音急促,夹带着丝丝怒气:“你知道我不是专指那里,洛基。为什么你不能正视所有的事情,一定要用偏见和苛刻来掩饰你的逃避。”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洛基猛地站起来,直视着索尔的眼睛:“什么叫我在逃避?索尔,你说清楚我逃避什么了!”   索尔揉揉金色的短发,咬紧牙齿在客厅来回踱步,沉默许久后低声说:“我知道你同事给你发的那些恐吓短信。洛基,他来找过我!”   “你知道些什么?”洛基的表情僵在脸上,手指紧绕在围巾的边角,指关节发白:“那个混蛋他说了些什么?!”   索尔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他揽住洛基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异常温和:“我叫他滚蛋了!我告诉他如果在来说那些没用的东西,我保证捏烂他没用的‘小东西’。”   “你恨的不是那个嫌疑犯,洛基”,索尔拉着洛基坐回到他们的位置:“你不能用另一条生命来发泄你正在面临的困难,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洛基声音发抖:“那个无能的垃圾作品不如人,就到处散播谣言!索尔,我恨不得扯出他的舌头,撕烂那张满是谎言的嘴!”   温暖的手掌贴着洛基的后颈,索尔弯下腰抵住他的额头:“或许我们需要找个时间和那个人渣谈谈。但在此之前,我们要给出有罪还是无罪的判断。”   洛基推开索尔,脸颊发烫,别扭地换了个姿势:“我改投无罪!毕竟在收拾另一个混蛋前,我没心思再在他的身上浪费口舌。”   “哼哼”,埃尔隆德清清喉咙,看向埃里克:“兰谢尔先生,现在你的态度呢?”   低头一直在摆弄手机的人冷哼一声,回复:“埃尔隆德团长,为什么你不先问问瑟兰迪尔?按顺序,他才是一号。”   “大概在他心里我就是顽固不化的石头”,瑟兰迪尔旋转着手指上硕大的白宝石。   埃尔隆德绕到椅子前,握住瑟兰迪尔的手:“的确是石头,最宝贵、最稀有、最完美的那一块。”   洛基勾起嘴角:“简单直白的说不过是一块好看的石头?”   “我的比喻并不恰当”,埃尔隆德看着瑟兰迪尔的脸色微变,马上改口:“我想瑟兰大概需要更充分的理由。”   “如果谁能够解释清楚我的疑问,改变主意也不是不可能?”瑟兰迪尔把腿上的资料打开,指着一段被标注的文字说:“楼下的警卫说他亲眼看见恐同男从楼上跑下来的,你们说如果他没有杀人为什么要逃跑?”   “因为在他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查尔斯想了想又补充说:“或许他还看见的杀手。”   瑟兰迪尔追问:“如果他看见了杀手,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警方?”   “他在保护那个凶手!”史蒂夫和巴奇同时出声,他们看着彼此,下意识地握紧对方的手。   查尔斯:“死者的丈夫呢?我发现在整个案件中他几乎没有出现过。”   “死者丈夫的证词、证据全部试图证明死者被杀的时间他在其他地方”,埃尔隆德低头看着瑟兰迪尔:“他不符合一对感情深厚的伴侣丧偶后的正常行为,这是我在整个案子里最初的疑点。”   史蒂夫补充:“死者被发现在客厅,加上伤口切向,我怀疑他是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刀子被人由上向下捅进去的。没有抵抗或者挣扎的痕迹,说明他对凶手非常放松,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对他下杀手。”   瑟兰迪尔合上资料:“所以说凶手可能是他的丈夫?那个恐同男呢?”   “恐同即深柜”,埃里克抬起头收起手机:“你们编的故事真精彩,赶得上BBC的《夏洛克》。”   “觉得呢,瑟兰?”埃尔隆德问。   瑟兰迪尔深吸口气,高傲的眼神从每个人身上扫过,然后扬起下巴,双手摊开:“我被说服了。”   埃里克:“为了证明自己不像一块石头那样固执,还是你习惯听从埃尔隆德的建议。”   “你不用激怒我”,瑟兰迪尔笑了,水润的唇角弯出完美的弧度,像是为这个小动作练习过千百遍:“我是个聪明的商人,我懂得什么时候应该坚持,什么时候应该变通。”   查尔斯伸向埃里克的手被躲开,他向旁边挪了挪:“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坚持,我也有权利坚持我的观点。”   “当然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查尔斯赌气地坐到埃里克对面:“我可以等,埃里克!我最擅长的就是等你!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有时间,等你有精力,等你忙完公司的事情!”   埃里克不耐烦地撇撇嘴:“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否认恐同男的嫌疑,为什么要像编故事一样要再找出一个凶手?”   “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们说话?!”查尔斯激动地站起来,温婉的小教授形象被狠狠砸在地上。他红着眼眶,手指颤抖,大声冲埃里克吼:“我们解释了为什么不是恐同男!我们解释了存在另一个凶手的可能性!埃里克,你在做什么?你在对着你的手机,你在等着艾玛的数据处理报告!你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去,现在又来要求别人给你解释一遍!我在家里,可以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给你说明的我的意思,就算你根本一遍也听不进去,但当你想要知道的时候,我还是非常愿意再重复一遍。可这里不一样,不是我一个人在说话,埃里克!你能不能尊重我,哪怕就一次?你好好听我说话就那么难吗?”   客厅的空气降到最低,埃里克长久的沉默后,低声说:“再一次,查尔斯。我保证这次我会认真听你说的每一个字。”   “最后一次”,查尔斯有些哽咽,他侧过脸,用拇指擦掉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首先,我们对证人的证词有怀疑……”   查尔斯陈述了一遍所有的疑点后总结说:“我们的结论就像你讥讽的电视剧剧情。”然后他看向埃尔隆德:“投票吧,陪审团团长。”   埃尔隆德:“我们举手表决。”   (5)   尽管外界舆论压力巨大,该案的审判长依旧坚持做出案件存疑不予起诉的决定,并提出要求案件重新审理。   1个月后,死者丈夫不在场的伪证被拆穿,恐同男的同性恋身份也随之曝光,持续长达三个月的案件告破。 第30章 番外(二)雷!预警!   1.   洛基把自己锁在阁楼上,从门缝溢出来的怪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制造毁灭Alpha的魔药。   莱戈拉斯是个自由的小精灵,今天也依然在草坪上奔跑追兔子,尽情地释放着无处安放的青草味荷尔蒙。   瑟兰迪尔非常不愉快,因为他的两个Omega宝贝依旧是那副鬼样子,而他的牧师先生、万年老处男、永远单身汉的Alpha史蒂夫.罗杰斯居然闪电般地结婚了,而且对象是头一次在镇子里露脸的生面孔。   “上帝,我再也不信他了”,瑟兰迪尔把自己得全部珠宝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一手抚摸着白宝石试图平息自己的怒火,一手拉着伴侣埃尔隆德的衣领,大声说:“那个骗子,他说过他的Omega早逝,他为此决定终身不娶的,但是现在怎样?上帝,那个骗子欺骗了我们的感情,我们的金币……”   “据说那位巴奇.巴恩斯先生就是史蒂夫的爱人,他只是以为他死了”,爱隆倒了杯酒递给瑟兰迪尔,终于从他的魔抓下拯救了自己可怜的衣领。   “洛基是个Omega!我绝对不能容忍他成为比史蒂夫更年长的单身汉”,瑟兰迪尔喝了口酒,猛地转过身大手一挥做出了他思虑良久的决定:“从明天……不!从现在开始,埃尔隆德去给你的朋友们写信,我要为洛基相亲!”   2.   “看样子,那个金毛傻大儿就是奥丁公爵的长子”,洛基趴在阁楼的窗户上向下看,正在沸腾的坩埚被女佣的儿子西弗勒斯.斯内普从铁架台上取下来放进冰水槽里。   西弗勒斯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沉默地处理掉失败品,抬头对上洛基的眼睛才抿抿嘴,用天鹅绒般的磁性嗓音说:“如果没有第二个奥丁,那应该就是他了。”   “他看起来就像个脑袋里长满了肌肉的傻瓜”,洛基撤掉套在精致长袍外的灰色外衫,靠着窗台摇头抱怨:“我爸为什么要让我嫁给这种类型的人,因为他们有钱,因为他们有土地,还是因为他们有地位?西弗勒斯,你觉得瑞文戴尔缺少这些吗?换做是你,你会喜欢他们吗?”   斯内普站在阴影里,黑色的影子几乎将他消瘦的身体吞没,长时间待在阁楼而疏于打理的头发有些油腻地垂在惨白的脸颊两边:“我和您不一样,瑞文戴尔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继承者。”   斯内普的言论碰触到了洛基最敏感的神经,他抱着胳膊在堆砌的废旧玻璃瓶和坩埚间转圈,大声表述着自己的不满:“为什么Omega不能独立继承财产?为什么我们要成为一种附庸品?”   “没人要你成为附庸品,你可以征服他们,我的儿子”,换上银色金边长袍的瑟兰迪尔嫌弃地没有进入脏乱的阁楼,他远远地站在门外,白皙纤长的手指敲敲门框,压低声音:“洛基,现在你最好下去换上那件绿色的长袍,然后再到大厅去见索尔.奥丁先生。要懂得珍惜机会我的好孩子,你知道的整个英国也没有几个公爵,更何况,索尔的头发像黄金一样闪耀。”   看着瑟兰迪尔的身影消失在阴暗的楼梯间,洛基向一直洗刷坩埚的斯内普撇撇嘴角:“听听,什么叫和黄金一样闪耀的头发?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他肯嫁给父亲,是因为对方有和钻石一样反光的额头。”   3.   尽管瑟兰迪尔与埃尔隆德领主极力挽留,索尔.奥丁依然在当天晚上就离开了瑞文戴尔庄园,因为他急着回到伦敦向满怀期待的父亲回复好消息。他被爱情击中了,上帝啊,索尔在颠簸的马背上,涌动的情绪像是潮水冲击着他的理智。如果错过那个绿眼睛黑头发的美人,索尔可以猜到即将到来的悲惨一生,他将再没有任何幸福可言,终生沉浸在现实的痛苦与记忆的虚幻中。   洛基在夜色中看着奔驰在尘土中的马匹,轻松了口气,叫做索尔的家伙虽然没有他预料中愚蠢,却比他认知的所有Alpha更冲动莽撞。   “他喜欢你,洛基”,莱戈拉斯拿着他随身必备的十四行诗,从洛基和瑟兰迪尔之间挤进来,大声说:“我看得出来,奥丁先生喜欢你,他看向你的眼睛里都闪着光。那是爱,就像父亲对ADA那样,温柔又炙热。”   “他看着餐桌上鸡腿的时候也是那种眼神儿”,洛基没好气地回复,转身走进屋子。   埃尔隆德清清喉咙,勉强憋住没有笑出声音。瑟兰迪尔拍拍莱戈拉斯的肩膀,恼羞成怒:“别没事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莎士比亚迟早要把你的脑子弄坏,我的小叶子。”   4.   在索尔走后的第二天,另一辆马车停在了瑞文戴尔庄园的门外。赶车的年轻人穿着不常见的鹿皮外套,黑色的□□放在身边,腰间别两把短刀,短檐卷边的帽子压着松垮垮扎住的发尾。   “你真打算以车夫的身份进入庄园?”坐在马车里的另一个年轻人敲敲车棚顶,戴上帽子准备打开车门。   阿拉贡扬起手里的马鞭,满不在乎地摸摸帽檐:“我的朋友,我是来陪你见尊敬的埃尔隆德先生的长子,我爱自由,还有决定把系在脖子上的风筝线交给任何一个人。”   “我也爱自由!我不需要伴侣,我要带着我的猎犬去西顿尔山脉打猎!不然我们就这么直接走吧,不要管我妈妈,也不去见什么洛基”,西里斯.布莱克从装饰浮夸的马车上跳下来走到阿拉贡身边,动作夸张地挥动着手杖:“我拿着这该死的装样子的蠢东西就像是阿瑞斯坐着阿波罗的太阳神车。”   洛基向窗外瞥了一眼,脱下那架灰扑扑的外套扔给了正在帮他碾碎牛黄的斯内普,头也不回急冲冲地往外走。   西弗勒斯总是紧抿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又来人了?”   “比上一次的更糟糕!”洛基瞪着绿宝石般的眼睛,愤懑的语气预示着他的耐心到了极致:“一头黑色乱糟糟的头发,胡乱挥舞着手杖,还有那俗气丑陋的马车,从头到尾每一个动作都预示着他是个没有教养的蠢货!我再也受不了ADA和父亲的品味,我要去房间里喝一杯让自己冷静一下!”   5.   “领主与瑟兰迪尔先生去乡下巡视领地,要等到后天才会回来”,有些畏缩的女佣站在大厅门口,勾着腰接过西里斯的小皮箱:“如果您是找洛基的,可以直接从这里的楼梯上顶层阁楼,洛基在上面喜欢弄一些新奇的小东西。”   布莱克努力装出一副绅士样子,优雅地走上台阶:“我听说他还有一个兄弟,他们长得像吗?”   “莱戈拉斯很少去阁楼”,艾琳拎起布莱克的箱子,随着他走上楼梯,小声地说:“况且莱戈拉斯和瑟兰迪尔先生一样是金色头发,而洛基则和埃尔隆德领主一样是黑色的头发,没有人会把他们弄混的。”   黑头发的Omega在搅动着玻璃棒,从阁楼里钻出来的味道让西里斯不由地皱起眉头:“你都不打开窗户吗?”   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斯内普不悦地抿紧双唇微侧头看向门口,洛基口中的“蠢货”这时候正摆弄着他手里愚蠢至极的手杖。   考虑到可能是Omega敏感的天性所致,西里斯没有细想那个目光中的责备与嘲弄,他揉揉本来就是乱七八糟的头发说:“我叫西里斯,西里斯.布莱克,伦敦布莱克侯爵家的长子,冒昧到访,希望没有过多打扰到你。”   微微点头后,斯内普继续自己的工作,不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门外的人身上。   这么冷淡真的是个Omega吗?也难怪二十多了还没有人娶他,布莱克饶有兴致地看着阳光下高挑单薄的男人。和传闻中不一样,这个“洛基”算不上多么漂亮,但难得的是他的气质,冰冷却脆弱,格外能引起Alpha的保护与占有欲。   6.   今天ADA和父亲都去了乡下,少了拘束的莱戈拉斯终于从庄园里的小树林挣脱出来跑进了外面的林子。   背上的自制弓箭打了两只野兔,正在兴奋头上的莱戈拉斯忽然看见一个陌生人。棕色头发的男人手里拿着埃尔隆德从不让他碰触的□□,“嘭”的一声后树林里传来一阵骚乱。   “小朋友,我吓到你了吗?”阿拉贡没有急着走向他的猎物,而是先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莱戈拉斯舔舔嘴唇,第一次见到□□发威的甚至没有对“小朋友”提出抗议:“你打的什么?”   甜丝丝的信息素预示着,眼前浑身沾满树叶与泥土的淘气鬼居然是个成熟的Omega,阿拉贡有些诧异地笑着说:“一只鹿。”   “一只鹿?你能打到鹿!”莱戈拉斯渣渣眼睛,惊呼起来:“上帝!太棒了,好厉害的□□,你能让我摸摸它吗?”   7.   洛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执意不肯露脸,这直接导致了两天后埃尔隆德与瑟兰迪尔从乡下回来,布莱克侯爵的长子西里斯才意识到认错了人。真正的洛基的确是个美人,但是那双过于精明算计的眼睛却让自由洒脱惯了的西里斯异常不舒服。他受够了了家里的Omega与Alpha,正面一张脸背面一张脸的社交之道让他更愿意躺在地下室和他的猎犬作伴。   上帝啊,如果再娶一个人精回去和摇着扇子阴阳怪气的母亲每天唇枪舌战,西里斯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疏于接待还请见谅”,埃尔隆德坐在长桌的首席,向西里斯点头致意。   洛基在瑟兰迪尔责备的目光中坦然地切着牛排,连多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坐在对面,举止拘束的西里斯。   帮他拎过皮箱的女佣摆上红酒,西里斯环顾一周没有发现期待中的人:“我在贵府见到了另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请问他是您的远房表亲吗?”   “阁楼上的?”洛基一勾薄唇笑得别有深意。   西里斯点点头,正在倒酒的女佣手一抖差点打翻了酒瓶,埃尔隆德挥挥手示意艾琳下去,微笑说:“布莱克先生说的应该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是洛基的玩伴,刚刚服侍我们用餐的那位女士的儿子。”   8.   “我不想知道你做了什么让布莱克先生见到你那么惊讶,我只想知道莱戈拉斯又野到什么地方去了”,用餐后瑟兰迪尔拉着洛基直接上了二楼,没有来得及换掉的披风带着尘土与青草的气味。   洛基耸耸肩膀:“大概是和布莱克先生的车夫跑去林子里追兔子了。”   “一个车夫?”大受刺激的神经让瑟兰迪尔不由地拔高声音,他的小叶子,他最疼爱的宝贝儿子,将他的相貌与埃尔隆德智慧完美结合的Omega。   埃尔隆德听到瑟兰迪尔的声音飞快跑上楼,扶住情绪激动的爱人,轻轻地揉着对方的掌心问:“怎么了,吾爱?”   “如果”,瑟兰迪尔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的内心:“如果那个肮脏的人类敢染指我的小叶子,我要把他……把他用绳子捆起来扔进枯井,慢慢地看着他腐烂。”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埃尔隆德跟洛基默默地交换了眼神,然后松开瑟兰迪尔的手,无奈地说:“我去找小叶子,我的瑟兰,你要不要喝一杯冷静一下。”   “我没法冷静!我的小叶子跟一个车夫跑了!”瑟兰迪尔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为了维持形象而极力压制的声音让他听起来更加气恼。 第31章 番外(二)雷!预警   9.   “可以吃了吗?”莱戈拉斯紧贴阿拉贡坐在他的身边,兴奋地搓着手,冒着油的兔子闻起来比餐桌上精心装饰的火鸡更美味。   阿拉贡把水壶递给莱戈拉斯,让他在兔子烤熟前先喝点果汁压压,自己一手转动着穿透猎物的木棍,一手捡起柴火扔进火堆里。   埃尔隆德顺着火光一路找过来,茂密的树枝与夜色隐藏了他的身影,跳动的红色火焰照亮一张他熟悉的脸孔。阿拉松?埃尔隆德微微皱起眉,但很快意识到更加年轻的脸盘预示着什么。   “伊力萨泰尔康泰先生”,埃尔隆德从树林里走出来,面对慌忙起身的两个年轻人摆摆手:“这里不是庄园,所以不要拘泥于礼节,年轻的先生们。”   阿拉贡微张开嘴要说话,就听见埃尔隆德说:“我知道你在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教名。阿拉贡,你的父亲阿拉松有提过他在偏远的瑞文戴尔还有一个老朋友吗?”   阿拉贡弓腰行礼:“当然,这次来瑞文戴尔就是家父提出的,他经常说起您是一位值得尊重的体面人,和那些一味追求奢华与附庸风雅的俗人不用,埃尔隆德先生是真正的学者。”   “但是显然你没有按照你父亲的要求,不是吗?”埃尔隆德看了眼一脸崇拜的莱戈拉斯,侧头对阿拉贡说:“你应该换身体面的衣服在餐厅里去见我的长子,而不是坐在林子里和我的另一个儿子吃野味。阿拉贡,我相信你的父亲不会希望你有不好的风评从瑞文戴尔带回刚铎去。”   10.   西弗勒斯被布莱克堵在了阁楼狭窄的楼梯间,头发蓬乱的年轻贵族有些拘束地端着点心盘,说:“没有看到你去用餐……嗯……我想你可能饿了。斯内普先生,愿意接受邀请和我一起吃点夜宵吗?”   “我们佣人怎么可能和布莱克先生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更何况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被迫假扮的身份被揭穿,西弗勒斯微微扬起他的下巴,黑色的眼睛像是被石头打破了平静的深潭:“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请布莱克先生早点休息,我还有工作要做。”   和瑟兰迪尔、洛基由内而外透出的优越感不同,眼前的Omega更像是故作姿态来维持他可怜的自尊心。西里斯拉住他的手腕,不容便捷地把他拉进阁楼里:“只是一点点心,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西弗勒斯,你太瘦了,你不能为了逃避餐桌上的恶俗规矩而不吃饭。”   也许是出于布莱克的贵宾身份,也许是某种被人关心尊重后的感情,西弗勒斯没有反抗,他难得顺从地跟着西里斯走进充满了刺鼻异味的阁楼。   西里斯打开常年封闭的窗户,灌进阁楼的夜风稀释了苦涩的药草味,牛角面包的奶香让西弗勒斯可以维持的棱角有些软化。   “考虑过嫁给一个什么样的Alpha吗?”西里斯靠着窗户,等到点心快被吃完才试探着问。   西弗勒斯沉默地吃完面包,拉起袖口擦擦嘴巴,会恢复成拒人千里的防备模样:“一个下人就应该少点幻想,如果有一天瑞文戴尔庄园不再需要我,或许会有附近的马夫羊倌愿意接受一个大龄、丑陋、阴沉沉的古怪Omega。”   “你不应该这么形容自己,西弗勒斯。要知道,你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教育,却能书写漂亮的花体,熟知市面上所有的草药,能用流畅的法文朗读短诗。我们只有短暂的两天接触,但是我敢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Omega之一”,布莱克皱紧眉,严肃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虚假与轻浮:“你不是那些依赖Alpha来获得价值的Omega,我认为你的Alpha至少应该懂得尊重你。斯内普先生,你值得被爱着有尊严地生活。”   “不管怎样布莱克先生,您问我的问题我都无法给出答案。如果您执意想知道,您可以问问瑟兰迪尔先生的意见,我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西弗勒斯没有过多地表现出他的情绪,平静地说完端起点心盘,走出了阁楼。   11.   “所以你是在为西弗勒斯.斯内普求婚?”   瑟兰迪尔坐在偏厅中央的那把实木高脚椅上,瞥了眼拿着抹布畏畏缩缩的斯内普夫人:“我无权干预你的感情,布莱克先生,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做了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据我对家母的了解,布莱克夫人要是知道你要娶的不是洛基,而是瑞文戴尔女佣的儿子,她非常有可能因此取消你的继承权。”   “我已经继承了我舅舅的遗产,所以金钱对我来说并不是问题”,西里斯环抱胳膊,终于不用再装出一副绅士模样让他自在了不少:“正如西弗勒斯他希望的一样,我也希望能让他有尊严的享受生活,作为布莱克夫人,而不是任何人的佣人或者附属品。”   洛基站在偏厅门外,有意敲敲门框,轻笑着说:“你比我想的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布莱克先生,不过我希望你在带着西弗勒斯离开瑞文戴尔后,能听听他的意见改变一下你糟糕的审美品位。”   12.   布莱克和斯内普离开的第三天,当镶嵌着黄金和红宝石的马车停在瑞文戴尔门前,洛基独自坐在阁楼的窗户前开始担心,是不是远在伦敦的布莱克夫人听到了逆子结婚的消息杀来瑞文戴尔对峙,毕竟那庸俗招摇的恶劣品味的确是非常符合他对布莱克家族一贯的认识。   “洛基!洛基!是奥丁公爵!”瑟兰迪尔推开传信的仆人,小跑着冲上阁楼,一把拉住还游离在状况外的儿子,兴奋地说:“上帝保佑,奥丁公爵亲自来了!洛基,莱戈拉斯说的没错索尔真的喜欢你!”   洛基任由瑟兰迪尔拉着走下楼梯,阴沉着脸做了个必然会激怒父亲与ADA的决定。   “我不喜欢贵公子”,洛基站在大厅中央,面对着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坦然地拒绝:“虽然我是个Omega,但我想我拥有拒绝的权利。奥丁公爵,哪怕是国王也不能把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索尔,我们认识的时间不到一天,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而不是这具迟早会衰老,变得丑陋不堪的皮囊?”   索尔慌张地站起来:“对不起,洛基,是我太心急了。”   “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合适?”洛基无视了惊呆的瑟兰迪尔,草草地行礼后跑上了楼梯。   被一个小辈当场拒绝,奥丁公爵甚至没有吃一段晚餐就找借口即匆匆离开,但是索尔厚着脸皮硬生生地留下在了瑞文戴尔。他倒也不硬缠着洛基,只是每天都要到阁楼上晃一圈,个别时候帮着洛基打理一些药材,大多数时间则是坐在楼梯间安静地看着洛基在里面忙碌。   13.   “爱隆,你见到小叶子了吗?”瑟兰迪尔推开书房,引以为豪的金色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埃尔隆德握住他颤抖的手问:“不要惊慌,早上的时候莱戈拉斯跟我说他要和阿拉贡去外面的林子打猎。”   “不是的,我听说”,瑟兰迪尔挺直背,深吸口气:“有人看见阿拉贡赶着马车带着小叶子离开了领地。爱隆,我算过了小叶子的热潮期就在这几天,没有家人的保护和陪伴,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万一……万一……那个该死的肮脏的骗子……我的小叶子怎么办?”   埃尔隆德皱紧眉毛,安抚性地拍拍爱人的后背,从衣架上去了披风夹在胳膊下:“我这就找他们回来!”   “我也去”,洛基在门口堵住埃尔隆德,紧紧身上的短款绿色薄绒外套,晃了晃手里拎着的棕色小瓶:“我和斯内普一起配置抑制剂,它能隐藏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父亲相信我,西弗勒斯都用过的,效果很好。”   埃尔隆德没有舒展的眉毛皱在一起,犹豫片刻后说:“我拿过去给莱戈拉斯。洛基,我的孩子,你在家里就好,外面有着我无法掌控的可能危险。”   被父亲拒绝后,洛基气恼又沮丧地慢吞吞走上楼梯,“嘭”地把自己锁在屋里。   “洛基”,索尔环视一圈确定瑟兰迪尔不在周围,敲敲门,趴在门边轻声说:“如果你放心,我可以带你去找莱戈拉斯。”   14.   埃尔隆德在清晨回到瑞文戴尔庄园,迎面正碰上索尔一身泥土牵着马从外面回来。洛基倒是干干净净地坐在马上,看见自己的父亲也不多做解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外面也许没有您认为的那么危险。”   莱戈拉斯跟着阿拉贡跑了,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让瑟兰迪尔在长达一周的时间都无法缓解紧张、愤懑又自责的情绪,甚至是收到了从刚铎送来的白宝石也没有提起丝毫兴致。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浓重的幽怨——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ADA真的很受伤。   洛基仰躺在草坪中央的摇椅上,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逐渐靠近的马车,侧身对正在给他削苹果的索尔说:“肯定是莱戈拉斯和阿拉贡回来了,你猜我ADA会有什么反应。”   索尔憨厚地笑笑,把去皮的苹果切成小丁装进银盘:“如果你不喜欢今天的晚宴,我们可以骑着马到附近走走。”   “我猜莱戈拉斯已经和阿拉贡结婚了”,洛基捏了一小块苹果扔进嘴里,直视着前方说:“我可不希望让那些乡下的长舌妇说莱戈拉斯都结婚了,而他的哥哥还是没人要的老Omega。”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Omega”,索尔笑着摇头:“那些人只不过在嫉妒你,不要在乎他们。洛基,相信我只有你是独一无二的。”   洛基挑起眉毛:“你是装的听不懂,还是真的没有明白?”   索尔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猛地站起身,削了一半的苹果滚落到地上。他紧紧地盯着洛基,在确定对方眼睛中没有狡黠后,缓缓地单膝跪地,激动地情绪让他把那句在梦中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说不利落:“你……你愿意……愿意嫁给我?”   “蠢货”,洛基握住索尔的手,仰起脸轻笑着说:“你欠我一个戒指,索尔。”   ——END 第32章 番外(三)   0.   “此前因放弃美国国籍成为新加坡永久居民,而涉嫌躲避Facebook IPO收益所得带来巨额税收的亿万富翁爱德华多.萨维林,本月18日在新加坡家中被绑架。目前本案的调查工作正在进行中,有消息称昨日凌晨在克兰芝河岸附近发现萨维林先生的尸体,截至目前警局方面还没有证实该消息,对于此案的进一步发展本台将持续为您报道。”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显示屏发着冷光,爱德华多双手反绑蜷缩在沙发上,塞满口腔的软布让他没法发出声音。   “当所有人认为你失去生命的那一刻开始,不论你的心脏是不是停止跳动,从人类社会主观角度讲你都已经是一具尸体”,冰冷的机械声通过房间角落的某个扬声器响起,比起常识中绑架犯的恐吓那个人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萨维林先生,你的父母、朋友会为你举办一场衬得上亿万富翁身份的奢华葬礼,然后这群嗜血的牛虻将分享你曾经拥有的一切。在你的财富被瓜分干净后,他们就会彻底忘记你,爱德华多.萨维林将彻底永远消失。”   长时间的捆绑让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爱德华多艰难地蠕动身体,睁大小鹿斑比一样的棕色眼睛凭借微弱的亮光又一次打量着这间困了他近一周的房间。   1.   “我觉得我丈夫有外遇了”,身材臃肿的女人抓着自己油腻腻的辫子,没洗干净的眼角还残留着黄色的分泌物。   “所以你希望我去跟踪他?”夏洛克穿着他的蓝色睡衣仰躺在沙发上,语速极快:“如果女士你的回答是YES,那我的回答也是YES.”   楼下的门铃又响起来,华生为半张着嘴完全停留在状态外的女人拿起她的花呢外套,充满歉意地扶她站起身:“非常抱歉,我想夏洛克可能对您的案子没兴趣。”   “的确非常无聊,但是慷慨的我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夏洛克双手合十抵住下巴,保持着冥想的动作一动没动:“约翰,拙劣的谎言与毫无价值的安慰是一种侮辱智商的行为,当然,前提是这位可怜的女士拥有它。”   华生拍拍女人的后背准备将她送下楼梯,一开门看见哈德森太太身边的客人,本能地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从沙发上传来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平淡的语调中却夹杂着明显的不耐烦:“如果不需要帮助就不会来这里,我想不懂会有什么人愿意花时间来回答这种能拉低整条街智力的问题。”   “我的儿子叫爱德华多.萨维林”,说话的男人六十岁上下,精致的西装三件套和纯手工小牛皮鞋都标志着对方的身价。   “你觉得他没有死?”,夏洛克从沙发上一翻身坐起来,抬头看着走进屋中男人,微微皱起眉:“如果没有记错,当然我不可能记错,昨天亲爱的约翰看过的报纸上有关于萨维林先生的报道。在官方都认为那具尸体是萨维林的情况下,你为什么坚持认为他没有死。如果你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想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你的爱子情节而难以接受现实,那么剩下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也许约翰更适合坐下来配你和夫人喝一杯哈德森太太的热茶。”   “我用父亲的名义保证那不是我的儿子的身体”,萨维林老先生坐在了那张为客人专门准备的椅子上,双手放松地搭在膝头,冷静自若的态度很难想想在二十多个小时以前全世界都在传播者他失去了独子的绝望消息。   夏洛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需要理由。”   萨维林先生:“你没有见过那具尸体,介于新加坡湿润温暖的气候你也不可能见到那具尸体了,不过我保证就算是神探夏洛克也不会见到比凶手更残忍的人。我知道被杀害的人不是我的爱德华多,但是面对一个被那样残忍对待的生命……”   老萨维林说了一半握紧了手指,喉头像是有异物一样动了动脖子:“他被凶手煮熟了,字面上那种煮熟,指纹和面部用酸性或者其他腐蚀性液体完全破。如果不是他的头发,他们甚至连他的身份都无法用DNA来鉴定。”   “两个地方错了!”夏洛克耸耸肩膀:“第一,DNA的结构非常稳定,就算身体细胞高温变性,它内部的DNA也不会遭到完全破坏,任何一个能称之为国家的地方的警方都不会笨到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第二,头发,也就是你们一般来说的毛干是没有 DNA的,如果是通过头发验证亲子关系,那他的头发应该具有未被完全破坏的毛囊细胞。换句话说,在你的陈述中最大的矛盾就是如果死者浑身的细胞都被某种裂解液严重破坏以至于无法进行DNA测定,那他的毛囊细胞是怎样躲过一劫的?”   华生环抱着胳膊点头说:“所以说是有人在误导?凶手希望打所有人都认定那具尸体属于爱德华多?”   “这个屋子里大概在约翰你说出来前都已经明白了”,夏洛克站起来把皱巴巴的睡衣脱下来仍在沙发扶手上,然后向华生点头一笑:“不过依然感谢你,华生先生,你证明了我的解说通俗易懂,完美无缺。”   2.   赛艇运动员身材的男人从后门进来送饭的时候,爱德华多需要躺在沙发上,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动作。不是因为他会挥拳头,而是因为手腕以及脚腕上的金属环,或者更准确的称呼是某种带有放电功能金属感应环。   他不是那个绑架犯,或者说他是那个真正变态的傀儡。爱德华多看着男人把餐盘放在沙发前的小桌上,如往常一般轻声道谢后说:“卫生间好像有些堵了……有股味道非常不好闻。”   高壮的男人自动忽略了他说的话,像是某个遵从着一个既定程序运动的机器人放下餐盘,然后快步走出房间。随着“咔哒咔哒”两声金属轴扭动的声音,爱德华多长叹了口气。黑暗的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那个不断重复着他的死亡新闻的显示屏,轻微的沙沙声意味着那个幽灵一样的变态正在通过房间某个角落的镜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程序显示卫生间的运行正常,空气各项指标都在控制范围内,所以你撒谎了爱德华多。”   冷冰冰的机械声从房间的各个角落传来,但轻轻上扬的口气让爱德华多感觉有些熟悉。   “你不是为了钱,也并不像真的杀我”,爱德华多看着盘子里尚算是精致的午餐拿起叉子,将近一个月了,能和他交流的只有那个他称为“幽灵”的机械声音:“有时候我怀疑你是个机器人,把我关在这里只是为了观察人类是怎样生活的,就像哈弗大学实验室里的那些实验老鼠。”   对面的声音没有像前几日一样快速地给予答复,它沉默了良久后说:“我不是机器人,我从不想真的伤害你,我更不是为了钱。”   “是的,你只是在观察我”,爱德华多把鲜嫩的牛排切成小丁:“我一直想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爱德华多”,“幽灵”声音有些急促,像是在急着解释什么,可是当叫出他的名字后又没了声音,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甚至让爱德华多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等着他去猜测“幽灵”的想法。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谈”,爱德华多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被动,他需要为自己争取机会,而不是被一个无法确定想法的变态牵着鼻子走。   “我会出现在你面前的,爱德华多”,“幽灵”的声音低沉下去,无意间拉长的声音让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郑重,像是在对爱德华多许下诺言:“我不想就这么看着你,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忽然的晃动让爱德华多险些打翻了餐盘,他紧紧抓着沙发扶手,深吸口气闭上眼睛。频繁的左右微颤,偶尔剧烈地晃动,有腥味的空气——他在码头的某个集装箱改造的房间,或者他根本就是在一艘船上。   3.   达斯汀忧虑地靠着克里斯的办公桌,挑起眉毛时不时朝拉下窗帘遮挡视线的CEO办公室瞥一眼:“你不觉得马克最近有点问题吗?”   “你是指这里?”克里斯从笔电前抬起头指着自己的脑袋。   达斯汀摇头指着自己胸口说:“他那里一直和正常人不一样,我是说我觉得马克最近怪怪的,他似乎在瞒着我们做什么事。”   四个人中达斯汀是最活跃的一个,但闹腾的外表下他有着大多数程序员不具备的敏感。克里斯停下手里的工作,顺着达斯汀的目光看过去说:“你在担心什么?”   “爱德华多的事情……”达斯汀的声音低下去。   克里斯摇摇头收回自己的目光,冷笑着撇撇嘴角:“Facebook是属于马克一个人的,你不能指望守护疆土的国王对一个已经踢出局的败将多花心思。达斯汀,我甚至怀疑他对爱德华多的不幸根本不关心。”   “不不”,达斯汀扶住克里斯的肩膀,又靠近他几步才压低声音说:“我是在无意间,真的是无意间发现的。爱德华多被绑架的时候,我一时着急就黑进了他的电脑,然后我发现了一些‘面包屑’。”   “面包屑?”克里斯皱起眉。   “就是监测软件运行后必然会留下的痕迹,但如果完全销毁这些‘面包屑’非常有可能影响主程序功能反而暴露自己”,达斯汀紧张地抿抿嘴角:“一般来说高水平的黑客会选择把‘面包屑’藏在垃圾文件中,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爱德华多的垃圾文件异常,毕竟你知道的他不怎么喜欢文学类历史类的东西,所以不太可能会出现那么多大英博物馆的网页垃圾。”   克里斯:“你追踪到什么了?”   达斯汀耸耸肩膀:“什么也没有,它们太正常了,或者说是对方的水平高过我,所以我没办法突破他的防护。克里斯,我在生活里其确实有点糊涂,但是我对我的技术绝对有信心,能超过我的并不多……”   克里斯倒吸一口气看向依旧拉着窗帘的CEO办公室:“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是说马克在一直监视着爱德华多的一举一动。”   4.   “我以为我们会去新加坡,结果却来了美国。等我们到了美国,你又要回伦敦,夏洛克,你已经把我弄糊涂了”,华生抱着胳膊坐在夏洛克身边,没有温度的提示音不断在候机大厅回荡。   夏洛克的眼睛盯着电子屏幕上闪动的数字,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的手机、笔记本电脑、iPAD,总之所有能联网的电子产品现在都最好让它们停止工作,明确讲是关机而不是任何自以为是的断开连接或者愚蠢的飞行模式。”   “夏洛克”,华生无奈地拿出手机,短促地轻叹口气:“还没有登上飞机,我们不用……”   “我们不用真的登上飞机,亲爱的约翰”,夏洛克站起身扫了眼花生手中的两张机票和逐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语速飞快地解释:“我想我猜到绑架萨维林先生的人是谁了,但是如果真是他,那任何可以使用的智能设备都会成为他的帮手。约翰,我说得这么直白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人是谁。”   华生眨眨眼睛摇摇头:“从昨天下午六点飞机降落到现在我们重新坐在这里,夏洛克,在我没有失忆的情况下,你除了一杯咖啡与三明治,就只是在酒店睡了一夜。你总不至于让我相信,你是梦见了对方。”   夏洛克啧啧舌头把“愚蠢”吞回肚子里,毕竟他不想等回到伦敦去睡沙发。上帝知道,那窄窄的一条海绵对他进入深度睡眠产生了多么大的干扰,当然了,这不是现在他要思考的主要问题。   “你很难想象一个人单纯地要让另一个人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为了报复”,夏洛克抽出把机票塞给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一把拉起华生压低帽檐逆着人流往外走:“那具处理的几乎完美的尸体至少说明两点问题:第一,这不是临时起意的绑架勒索,而是经过尽心策划针对爱德华多个人的犯罪;第二,对方是个该死的有钱佬。简单说就是我们的对手,有钱、有私人动机又有能力跨越半个地球长时间的监视一个人的举动。从这个角度回顾一遍爱德华多的交际圈,凶手的范围应该不会太大。”   那出著名的“政变”后,马克在爱德华多的敌人榜上排在一直排在首位。华生想了想,追上夏洛克的脚步:“之前调查过程中没有人怀疑过吗?就算他们有矛盾,作为Facebook的CEO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报复一个人就……”   “如果约翰你仔细听了我之前说的话就会记得我说过了他不是在报复萨维林”,夏洛克拐进了一条小道,拉扯着华生的袖子脚下生风:“扎克伯格在一年前买了一艘游艇,对一个亿万富翁来说这很正常,但一个天天对着电脑的宅男来说就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他从不去游艇却雇佣了一个身份莫名的大块头来维护……”   华生强调:“你还是没有解释我的问题!”   夏洛克停下脚步,深吸口气猛地回身直视着花生说:“简单说就是马克.扎克伯格是个心理变态,他在试图驯化爱德华多。” 第33章 番外(三)   5.   睡眠变成了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不是不想睡实在是肚子里太空肠子拧得疼的慌,爱德华多翻身仰躺在沙发上,睁大焦糖色的眼睛打量着没有尽头的黑暗。   大抵是那个人没有兴趣了,就像所有被遗弃的实验动物一样,水箱里的水已经快见底了,他会饿死或者渴死在这里鬼地方,直到下一个实验对象出现才会清理掉他的尸体。爱德华多压着腹部,尽力缩起身体,恐惧在空虚与黑暗中无尽放大,太过漫长的等待让他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开始渴望那个曾经一度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冰冷的机械声,开始无法抑制的怀念金属锁芯扭动的“咔哒”,他不想被这个世界真的遗弃,哪怕在所有人都认为爱德华多.萨维林死去的情况下,他依旧希望有一个人能够记得。   “爱德华多”,熟悉的机械声让爱德华多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惊慌又欣喜地仔细分辨着重新响起的沙沙噪音。   “我以为你抛弃我了”,爱德华多努力让自己的不要表现的那么激动,轻柔的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差点饿死在这里,我的朋友。”   对面的声音有了短暂的停滞,接着对方开始表达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华多……出了些小问题,所以抱歉……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现在好了,食物马上就会送过去。”   “你叫我……”爱德华多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那个名字在他离开美国后已经将近连年没有再听到过:“大概是我听错了,你怎么会知道有人叫我华多?”   背景似乎除了一直存在的沙沙声,还夹杂着尖利的鸟叫,一直以来平静冷漠的声音变得急促:“你生气了吗?我很抱歉,但是华多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你……我不想你死去,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爱德华多开始浑身发冷,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不断往上冒。他捂着搅疼的腹部,轻声说:“没关系的,我没有生你的气,但是我现在真的需要食物。”   “只要你听话,我保证类似的情况不会再发生好吗?”   语气上讲的确是个问句,但是爱德华多明白那个人并没有真的与他商量的意思。他不能激怒那个变态,顺着他的意思至少目前能好过一点:“我一直非常听话不是吗?”   “不”,对面的声音迟疑片刻说:“你不听话,你总是想从我身边逃开,华多,这次不会让你逃走了。”   他几乎能肯定对方是谁了,但鉴于目前的情况,爱德华多握紧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得情绪。他从来没有那么气愤过,是马克抛弃了他!为什么他还能装出一副受害者样子反过来指控自己的离开。   这个该死的混蛋现在又想做什么?!   6.   午后的阳光在甲板上亮的晃眼睛,爱德华多端着两份三明治从船舱里走出来坐在了马克身边。如果不是微微带有灼烧感的金属手环和脚环,他甚至会产生他们只是像普通情侣在海上度假一样,不过,应该也没有哪对情侣会有兴致飘在卫星都无法准确定位的该死的太平洋上。   马克合上银灰色的笔电,然后接过爱德华多手里的盘子放在桌子上,一手揽住对方的腰,一手抚摸过他的眼角,直视着棕色的斑比眼睛,轻声说:“我们再录一段视频吧,华多,我想把这段日子的每一分钟都记录下来。它美好的让我觉得不真实,你知道吗?我害怕睡眠,只要眼睛一闭我会觉得白天的都是假象,我从来不曾把你从这个世界里偷出来。华多,我非常非常的害怕……”   爱德华多捧着马克的脸亲吻他的嘴角,像是一对最亲密的爱人:“你把DV放在里面……”   “马上回来”,马克轻柔回吻,夹着笔电离开。爱德华多看着他的背影,脸色瞬间垮下来。那个曾经看守他的大块头不见了,整艘邮轮被马克设定的程序控制着,他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怎样破解程序密码,更可况还有金属环的控制。   他不想死在这片大海里,爱德华多脱力地仰躺在椅子上,所以他不能像上一次一样砸碎那台破电脑。   “华多”,马克从屋里出来了,他举着DV对爱德华多说:“有什么想说的吗?今天天气很好是不是?我记得你喜欢气象学,对太平洋的气候要不要发言?”   爱德华多摇摇头,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马克,我们有些事情要商量。”   “怎么了?”马克把DV放在桌子上,镜头对准爱德华多:“有新的晚餐计划?”   爱德华多摇头,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自然:“食材不多了,马克,我需要补给一点淡水河蔬菜。”   “晚上就回到目的地,所以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东西”,马克否定了爱德华多的提议,兴致勃勃地拿起三明治。   除了一片茫茫大海,爱德华多没有看到任何可以称为给陆地的地方,他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故作轻松地调笑:“马克,你要送给我一座小岛吗?”   “我不喜欢陆地”,马克握住爱德华多的手,温柔弯起的嘴角说着最令人绝望的消息:“停留在这里不好吗?华多,我想把美好的都留下来!”   爱德华多一下子抽出手:“你疯了!马克,我不想死在这里!”   “社会学意义上讲你已经死了”,马克难得耐心地解释,他试图拉住不断后退的爱德华多:“我们谁都不会再被背叛,华多,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爱德华多扶着桌子的指关节泛白,隐忍多日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他的肩膀颤抖,一贯柔软的巴西口音英语变得歇斯底里:“你放过我好吗?马克,我从来没有求过谁,但是这次我真的求你放过我……我受够了,马克,我不想死在这里!我厌倦了你侬我侬的虚假做戏!我承认我爱过你,但是那过去了,我不想爱你了,马克!你放过我好吗?”   “我喜欢你,华多,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我喜欢你”,马克愣怔地立在原地,他合上还在拍摄的DV,轻声重复:“华多,我不想回去那个让我们都不愉快的地方……我……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   “你放过我好吗?”爱德华多用拇指擦掉脸颊的泪水,深吸口气说:“就算是曾经喜欢过也可以不再喜欢,马克,我们完了!现在,我请求你放过我……”   “你骗人!”马克冷下脸摇摇头,紧绷着嘴角,拿起手中的DV执拗地等着爱德华多:“我记录了我们所有的快乐,我只相信那些被货真价实的东西。华多,我当你刚才什么也没说……”   “见鬼的DV!”爱德华多借着身高优势一把抢过马克手里的仪器,狠狠扔进海里,大声怒吼:“现在它没有了,你是不是能够好好听我说句话!马克,我和你都需要回到陆地上!”   “重柴油只够到今晚十点,我们根本没法靠岸!”马克冷下脸,夹着笔电看向爱德华多耸耸肩膀快步走进船舱。   7.   正在夏洛克到处寻找失踪了的Facebook现任CEO的时候,华生接到了一个隐藏号码的电话。   “我不需要他了,他不是华多”,对面的人没头没尾地说:“我的华多不会说放弃我,他总是包容我的,他会原谅我的一切愚蠢的行为。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都会站在我的身边支持我,所以那个人不是华多。”   华生不敢打断对面絮絮叨叨的神经病,向身边的高个子神探用唇语说:“我想我们找到马克.扎克伯格了。”   夜色逐渐降临,太阳从海平面上一跃彻底隐藏了踪迹。爱德华多坐在甲板上,尽情地宣泄了愤怒后反而平静下来,他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模糊的白色月影从天边漏出来。   “你不会死的”,游艇船舱的大门被推开,马克对着爱德华多的背影说:“虽然你不是我的华多,但是我说过的,我不会伤害你。”   直升机来的速度比预计中慢了一些,爱德华多被拉上直升机的时候海水已经漫到了甲板上。   华生安慰性地拍拍看似并没有受到多少惊吓的萨维林先生,刚要开口,却听见他说:“马克还在上面!”   “你在担心绑架软禁你的凶手?”夏洛克玩味地挑起眉毛。   “凶手”一词扎得爱德华多皱起眉,他紧张地对身穿制服的政府人员说:“他……”   “不过看样子他不打算出来”,夏洛克指指背对着窗户的马克,举起望远镜看了看递给爱德华多:“他在陪着他的华多,当然了,我指的是活在电脑里的那一个。”   ——END